采莲劫(完)
楔子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
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玄天有书登录命数
千载姻缘己谋慎密
孰窥玄妙孰知真谛
难有天元机掌天意
天上人间知所其知
无穷无尽皆在此中
玉皇大帝缓缓地眯起眼睛,瞅著书案上打开来的天书,雪白无痕的书页在外
人看来是莫测高深,唯有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天书里所有的玄机。
今日他心血来潮,兴匆匆地来到御书房,对职掌管理御书房的祈家三将军
(掌印章、掌旗令、掌御书之神君)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要他们先退下。
「朕随意看看,汝等三人不必随侍在侧了。」
「是。」三个面容一般英挺的将军躬身退下,只不过眼中皆有些讶异。
玉帝不是与佛祖奕棋去了?怎会突然回来?
不过玉帝行事向来大有玄机,他们兄弟三人只纳闷了一瞬,便不再疑惑了。
只见玉帝在打开的天书前瞧了好半响,仿佛在寻找着某项纪事,蓦地一篇文
字吸引住他的目光仙界五花灵气幻化神界五郎天人心房误攀其墙误诱花蕾花灵灭
去五郎束脚玉帝眨了眨眼,沉吟道:「原来如此,无怪乎朕边奕棋边跳眼皮,原
来还有这等演变会发生……五花精魄尽灭,五郎打入天牢,太惨了吧!」
不过天界自有天界的律令法则,不可轻易扭转,更何况一动一静皆由因果而
来,若非先种下了因,又怎会有后来的果?
五仙郎和五仙花,看来注定是过不了这个劫数。
玉帝不禁摇头,「这几个小毛头,还是习惯不了天界无尘无垢、无悲无喜的
境界吗?」
花灵灭去,五郎束脚……
他清隽祥和的面容泛起一抹古怪之色,好像强忍着笑却又发现什么好玩事物
似的,而后清了清喉咙、正了正色,再度踏着象征尊贵王者的紫云离开御书房了。
数日后,天界蓦然爆出一桩令众神惊异骇然的丑闻——五名卓绝出色的仙郎
和王母娘娘后花园中的五株仙花竟然发生了天庭严禁的暧昧感情!
昔日牛郎与织女、金童与玉女触犯天条的景象犹在眼前,所有的神氏都担心
极了他们这五对的未来。
众神屏息着,至高无上的玉帝紧绷着脸坐在御銮上,仙花的主人王母娘娘则
坐在副座,心中有着无比的惋惜和优心。
玉帝严厉地扫视过阶下的五位昂藏俊朗男仙和五名楚楚可怜的花灵,缓缓地
开口:「你们知错了吗?」
「情之所系,至死不悔。」尽管恭敬地跪着,男仙们脸上都有一株坚决的深
情之色。
玉帝心里喝了一声采:好小子,果然敢作敢当,有个性!
可是他脸色依旧紧绷冷漠,近乎凶悍地道:「大胆!居然在朕面前说什么情
不情、爱不爱的,你们五个都是仙人,多年修行,自知男欢女爱乃是凡夫俗子的
业障,你们偏偏自甘堕落,如今竟然还没有半点悔意?」
五名男仙神情毅然,毫无畏惧。
「禀玉帝,我等自知冒犯天条,罪无可恕,可是情之一字发乎内心,并不是
神仙就能例外,何况……」其中一位男仙望向自己心仪爱恋的花灵,眼中满是深
情。「爱上她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甘愿千年修行不要,也要和她在一起,纵然元
神俱灭,我们的爱还是会存在于宇宙之中,永不消褪。」
他的话令众神都感动了,王母娘娘也不禁落下了晶莹慈悲的泪。
而那名花灵更是泪水纷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心爱的男人。
瞧见他们几个全都是一副至死不渝的坚定模样,玉帝心里感动得乱七八糟,
直想着自从牛郎织女和金童玉女的事件之后,天界就再没看到过这么赚人热泪的
爱情了;这群小伙子可真是了不起,敢为了捍卫爱情而冲犯天规。
千年难得一次遇到这么好玩又有意思的事,他怎能错过?
可是他表面上依旧装作大为震怒,咆哮道:「朕本来想依天规将花灵打灭元
神,将汝等关入无边天牢,可是看情形,你们还是凛然不惧、死不会悔改。好,
那朕就将你们谪去仙身化作肉胎,统统打落凡间,让你们知道是做神好还是做人
好!去!」
玉帝大手一挥,王母娘娘和众神还来不及求情,一道金光便笼罩住了这五对
男女。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他们各自凝望着自己的爱人,眼底都有着最深最深的承
诺——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就算被打落凡间不知处,也要永远永远记得最心
爱的人,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呵……
金光一闪,光芒还未消失在每个人的瞳眸间,这五对痴心男女已然消失了踪
影。
「玉帝……」王母娘娘忍不住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她最钟爱的五朵仙花啊!
「谁都别求情了!」玉帝倏地起身,拂袖离去,只是谁都没有看到他转过身
去的那一刹那,嘴边扬起的那一抹窃笑。
玉帝驾着紫云离开了灵霄宝殿,双手负在身后悠哉的想着——你们呀!千万
别给朕漏气,朕可是做足了功夫才得以让你们顺利下去的,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自
己的了……
第一章
冉采乔闲逸自在地坐在栏杆上打盹,嘴里还叼了根芦苇草,此时浮现在他脑
海里的梦境,真可以用多彩多姿来形容。
梦里的他正躺在一张铺满貂毛的玉刻长椅上,如云的美女环伺在侧,桌上摆
着珍珠玛瑙、万贯金银,还有无数仆役供他使唤,惬意至极。
「采乔爷,来,吃颗我刚刚才去园子里采来的红莓。」纤纤玉指夹着颗红莓,
调和着莺声燕语,一块儿扔进他嘴里。
「你最乖。」他偷偷摸了把姑娘的臀,吃尽豆腐。
「还有我,我有上好的荔枝,采乔爷,您也尝尝嘛!」另一个美女也不甘势
弱的献宝又巴结,差点把自己那对傲人的胸脯也塞进他口中。
「你也听话,来,就让来乔爷赏你个吻。」他抓住美女的细肩,猛然一个转
身压缚住她,却在同一时刻听见一声他紧怕的尖叫嚷声——
「我说冉采乔,你又在给我偷懒摸鱼了,老娘那些宝贝鸭子都跑掉了——」
「哎哟……」他受了惊,突地一个转身竟摔进泥地中,弄得满身狼狈。
「我说娘啊,人家不过打个盹,您就在那儿鸡猫子喊叫的。这下可好,我的
美女、珍珠玛瑙、我的快乐世界……」
冉采乔仰天一叹,带着满是污泥的脸根本看不清楚五官,让人以为是个泥人
在那儿哀号。
「什么美人、珍珠玛瑙,老娘只要我的鸭子。」冉大娘双手把腰,一只食指
指着水潭那方已游远的鸭群。
「鸭子?」
冉采乔这才赫然清醒,原来他并不是什么「采乔爷」,只是户养鸭人家的穷
小子。
天哪!为何要让他梦醒呢?就算是作白日梦也让他过够瘾嘛,可他连美人的
小嘴都还没亲到呢。
「你还在作梦哪!还不赶紧将鸭子赶回来。」在冉大娘的大嗓门吆喝下,冉
采乔的白日梦不醒都难了。
「是的。娘。」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跑进水潭里,以他擅长的泳技赶到鸭群前
头。将它们全赶了回来,
之后他又到水槽前。将脸上的污泥洗净,这才露出他原有俊朗英挺、又带点
古灵精怪的精明脸孔。
「你别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也该找点事来做做。」冉大娘瞧着眼前个头不小,
也长得人模人样的儿子,不禁摇头一叹,「前村张大娘的儿子去考……考什么科
举都中了榜,你呢?」
「哎哟,您也知道自个儿的儿子有几两重,念书?还是让我做工算了。」冉
采乔打了个呵欠,意兴阑珊地说。
「瞧你就是没志气,你哪点比张大妈的儿子差了?说模样有模样,还俊俏得
很,你老爹生前就常怀疑你是我去外头偷生的,想他冉大熊哪能生出个这么俊秀
的儿子?」冉大娘哼了声。
「噗!」冉采乔突地一笑,「听您这么说,我干脆去卖身算了。」他随即附
在她耳畔轻声说:「娘,听说城里有男妓院,而且好赚得很。」
「你要死啦!」冉大娘霍然又是一记重拳,「你要是敢给我卖身去,我就一
脚把你端死算了。」
「娘呀,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您还真粗鲁,痛耶。」他揉揉脑袋,瞄了下
自己那老爱穷喳呼的母亲「,您想想看,我怎可能糟蹋我这结实挺拔的好身材去
供养女人」
「你会这么想表示你还有点救。」冉大娘这才带笑睨了他一眼,忽地又想到,
「对了,咱们镇上范员外府上招考仆役,你去试试吧。」
「啥?」他目光一眯,露出不屑,「您要我去当个伺候别人的小厮?我才不
去。」说着,他已往屋里走去。
「你不去?那你还要继续这么散漫的过下去?」她在他身后嚷嚷。
「我可以帮您管那些鸭子。」他懒祥洋地说。
「得了吧。」
一进屋里,冉大娘又道:「自从你帮我管那些鸭子后,总共走丢了几只我也
懒得和你计较,再让你管下去,咱们得去喝西北风了。」
冉采乔不理会她,大刺利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面疙瘩囫图吞枣似的大
啖起来。
「喂!你就只管吃,听见老娘的话没有?」冉大娘突地在他耳畔一吼。
「哎哟!会耳聋啦!」他筷子一丢,连忙捂住耳朵申吟道:「可怕啊!爹,
您也死得太早了,这种罪怎能让我一个人受?」
「你少扯上你那个没良心,先抛下咱们母子俩的烂父亲。告诉你,你如果不
同意也行,就得天天听我在你耳边唠叨。」她对了最后通牒,不管怎样他都必须
走这一趟。
「是是是,为了您儿子的耳根子着想,我是非去不可了。
他往上吊了吊白眼,又拿起筷子捧起面疙瘩吃了起来。
天哪!老娘不知道吃饭皇帝大喝?怎么老爱挑他吃饭时对他喳吁个休?
算了,谁要他是冉采乔,从小在「母爱」的淬链下,早成为百毒不侵、千魔
不惧的冉家鸭子王。
翌日,冉采乔就在冉大娘的半拉半骂半哄下起了个大早,连打了三个呵欠后,
他才半睁着惺松双眼走出家门。
「喂,我说你洗脸了没?这副模样想去镇上找工作?」冉大娘喊住他,跟着
叹了口气。瞧他一脸睡相,谁会瞎了眼用这种人?
「洗了、洗了。」他是学猫咪,用自己香喷喷的口水沾了下眼皮。
「你得卖力点,听说范员外向来慷慨、月俸一定不会少的。如果你每个月能
攒个三两银子看来再采乔爱作白日梦的天性可是其来有自的。
「您昨晚已念了通宵,我早就会背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老娘。」他
无奈地转身瞪着她。
「呃……」她尴尬一笑,「好,娘就不多说,尽心点,卖力点,努力点,娘
晚上烧你最爱吃的红烧牛柳等你回来。」
「娘啊,您哪来的银子买牛柳?」他可不是被骗大的。
「这……娘可以宰母鸭,以鸭肉代替。」她嘻嘻一笑。
「呵呵,算了,那还是做姜母鸭吧!」
「大热天,你想吃姜母鸭?」冉大娘看了看外头的天空,心想吃了顿姜母鸭
一定会火气上升。
「您不就只会这道菜,难道真要我吃那四不像的红烧『鸭』柳?」冉采乔没
好气地说。
冉大娘老脸陡地一红,「那……那我等你哦。」
「我走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败北」回来,还有姜母鸭可吃吗?
别让他吃可怕的「竹笋炒肉丝」就不错罗!
来到泰兴镇他便直接走向范府,才刚转过街角,远远就看见大排长龙的队伍。
「天哪!照这种阵仗如果排到我早就没缺额了。」冉采乔嘴里嘀咕了几句。
突然这时候范府大门开启,一位五十开外,体格庞大的男人走了出来,在另
一头排队的人全都大声呼喊道:「范老爷,早!」
范天生抖着一身的肥肉困难地下了阶梯,慈眉善目地对着他们说:「各位辛
苦了。」
他一边燃须一边往前走,一个看过一个,仔细端详着。
「老爷,这里就交给小的,大热天的,您进屋歇着吧。」老总管张发亦步亦
趋地跟随在后。看着身材过于肥胖的老爷在太阳的荼毒下已是汗流满面,他真是
于心不忍。
「也好,这次的选择你得注意人品,别像那两个人了。」
范府这次之所以招考仆役,乃是因为去年录用的两名小厮心术不正,到库房
窃取金银珠宝不说,还打伤了账房与看管库房的人,范天生当下决定将他们送入
官府,另找人递补他们的工作。
「是的,小的定会注意。」张发恭谨道。
「嗯」。—
范天生点点头,刚好走至冉采乔面前便打算折转回府,哪知脚边正好有块尖
石,他肥胖的双腿一个重拐,踉跄之下就要栽跟头了。
「老爷!」跟在他身后的张发吃了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冉采乔立即跨前一步,接过范天生歪斜的身子,以自己当肉
垫,免得范天生身受皮肉伤。
当他肥厚的身躯这么一压,冉采乔舌头一吐,差点断气。
「小伙子,你没事吧?」
范天生在张发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头一低,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猛
张嘴哈气的冉采乔。
「范老爷,您还真重啊。」他扶着疼痛的腰困难起身。
「哈……你这小伙子有意思。」范天生赫然大笑。
「我可没什么意思,只希望老爷以后少吃点,得减减肥,年纪大了又大胖,
对身体可不好。」冉采乔动手捏了捏范天生那三层下巴。
「大胆!竟敢对咱们老爷无礼。」张发立即喝斥道。
「张发,没关系,这年轻人说得没错,杨大夫不是经常告诫我得限制饮食吗?
看来这小子还满不错,不会逢迎承,我看就录用他吧。」
此话一出,不但张发吓了一跳,就连冉采乔也愣了下,随即他张大嘴,支支
吾吾道:「您……您说要用我了?」
旁人虽不服气,但谁要这小子动作利落,又靠着自己的好身体敢承受范老爷
的一身肥肉重压呢。
「是啊,你这小子是唯一敢对我说真话的人,我喜欢。」范天生呵呵一笑,
三层下巴轻轻一颤,抖落了几颗汗水。
冉来乔也咧嘴大笑,「多谢范老爷,我名叫冉采乔,以后老爷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进府后你就听张总管的吩咐,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范天
生说毕,便带笑慢慢走回府中。
「是。」他立即转向张发,「张总管,小的向来直言直语,若有得罪的地方
还请您多教导。」
本来对他没啥好感的张发,听他这段说词,心口顿是暖洋洋、甜呼呼,对他
的观感也大有改变,「好、好,不过既是在咱们府内上工,就得搬进仆人房,你
应该没有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搬来这儿?」冉采乔一脸惊喜,「太好了……」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躲开老娘没日没夜的嘀咕声,没终没止的怒骂声,天助他
也!天助他也!
「哟荷!」他仿佛中了头彩般狂呼一声。
「你怎么了?」张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没……没什么,我明早一定到,一定到——」冉采乔呵呵地笑说。
「那就好,现在赶紧进府登记一下,明早别忘了来啊。」交代完毕,张发已
回到位子上,准备物色第二位仆役。
冉采乔俊薄的唇角一咧,立即开开心心地走进范府。
东方曙光微熹,冉采乔难得主动早起,整理就绪便直接前往范府正式上工。
想起昨天他回家告诉老娘这个喜讯,她先是不敢置信地张大眼,傻愣半晌后
又冲到祖宗牌位面前上香感谢,直说他之所以有这么好的运气完全是因为祖宗的
保佑。太扯了吧!
他冉采乔可是顶着牺牲自己一条小命,承受被「庞然大物」压扁的危机,才
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工作机会,为什么会跟老祖宗扯上关系?
算了、算了,老娘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别再。罗哩罗唆,他也会跟着高
唱阿弥陀佛。一
到达范府后时间还早,冉采乔先去仆人房打理自己的住所,然后换上仆人装。
不久上工时间已到,他立即扛起工具,脚步轻快地朝他所负责的花圃而去。
范府的后园花圃占地广阔,百卉含英、花娇柳媚,衬上蔚蓝长空、淡渺远山,
宛似人间仙境。
此时花园中的落英亭内有几位夫人坐在其中聊天,喁喁燕语传来,仿似蝶乱
蜂喧,胭脂味甚浓。
听人家说,范无生虽已年过半百、体型又大,但为人豪爽、和善。自从元配
去世后,不少媒婆自动上门说亲,就在推拒不了的情况下,他也顺势纳进五名小
妾。想来这亭子内的五位女子就是那五妾了。
「三妹,你瞧,昨天裁缝师傅为我送来这身新做的衣裙,我今儿个穿在身上
照镜子时才发觉好像胖了些,穿来绷得——唉,丑死了。」二夫人撩起裙摆,撇
嘴说道,一副懊恼的模样。
「是啊,看来真是紧了些,二姐,你该减肥了,否则像咱们老爷可就惨了。」
三夫人幸灾乐祸地说。
「天哪!那可怎么办?」二夫人双手掩面,这一声喊叫,可够惨绝人寰的。
「不不不,二夫人一点也不胖,像您这样的年纪就该有点……有点肉才福态、」
冉采乔上前攀说,似乎已忘了自己的身分。
「你……你是谁?」五位夫人同声问道。
「新来的花匠,你们可叫我小乔子。」他半眯起带笑双目,凝视着她们的目
光熠熠发亮。
「小乔子!」二夫人趋向前,颇认真地问:「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唬我
的罗?」
「小乔子不敢。二夫人,难道您没听说过杨贵妃也是位丰腴美人,我想如果
她太瘦弱的话,也不会为玄宗所爱。」他薄薄的唇带着抹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你说现在男人都爱胖女人可是真的?」连最小六夫人也不放松地问。
「是啊,各位夫人可能一直待在府中,对外头的一切都不太明了,但小乔子
是绝对不会骗你们的。」他晶亮的眼珠子闪出令人信服的光芒。
「这么说我是该多吃点,把自己多养几两肉出来。」五夫人自言自语道。
「说得是,那我得赶紧回房吩咐丫环多端几盘点心来。」刚才嫌人家胖的三
夫人也一反常态地说。
「我也得回去叫人准备了。」四夫人快速站起先离亭了。
「我看我们一块走吧。对了,小……小乔子,以后外头有什么新鲜事,或时
兴啥玩意儿,一定要告诉我们啊。」二夫人要离开还不忘嘱咐道。
「小乔子遵命。」
待那些夫人们全都离开后,冉采乔这才大大地舒了口气,而后慢慢从工具袋
里拿出了铲子、锄头,依照昨天报名时老花匠所吩咐的,先将花圃的土松一松,
再施些肥、浇点水。
看了看这个少说也有上亩的大圃,说他不手脚发软是骗人的,不过为了回报
母亲昨天那道丰盛的姜母鸭,就算再待不住,也得做个两、三天意思意思吧。
也就在他铲得起劲的当头,突然听闻一串串优雅的琴声自远方飘来,时而低
吟流转,时而如高山流水,洋洋盈耳、冷冷不绝……冉采乔仿若受了吸引般,居
然丢下手边工具,往余音处缓缓而行。
走过花圃,越过一弯拱桥流水,拨开茂盛的柳树林,他猛然发现一幛高雅的
白楼红阁伫立在眼前不远处。
阁楼上微开着一扇古色古香的八角窗,从窗口望进,隐约可瞧见一名女子正
低头拨弄着琴弦,此女有着出尘清雅的风姿,温柔娴淑的气质,令人惊艳。
「这美女是谁,」冉采乔灼热的目光直凝注在那美女的容颜上,连悠扬音律
何时停止他都未曾注意。
「小姐,您已弹奏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春儿去帮您捧早膳过
来。」这时一记清脆的女子声音震醒了冉采乔游走的思绪。
他瞬回神,只听闻那位绝色佳人回应道:「也好,麻烦你了,春儿。」
冉采乔立刻撤身一闪,躲进柳树丛后,看着那位小丫环从阁楼走出,猜想楼
上那位姑娘定是范府大小姐了。
他赫然灵光一现,抬起一颗小石子,大胆往阁楼上扔去。
石子敲到窗根,发出咚地一声,那位姑娘立刻好奇地探出头瞧了瞧,当她的
目光对上冉采乔那张嘻皮笑脸时,连忙惊愕地瞠大眼,闪身进屋。
这陌生男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府中呢?
莫非他是从外头潜进府里的宵小?
思及此,范莲立刻惊恐地捂住嘴,直往内屋躲去。春儿不在,要是有坏人擅
闯闺阁,那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坐立不安时。她听见外头传来的低沉男声。
「我冉采乔,是府中的新仆役,刚刚在花圃工作时,忽闻小姐悠扬绝美的琴
声,情不自禁便朝这儿走了过来,还请大小姐原谅。」
冉来乔客气有礼地说,躲在一头的范莲因为看不见而漏掉了他眼底隐隐泛出
的狡黯光束。
听他如是说,她终于放了心。对方既是府邸仆役,人家好意地来向她打招呼,
她若再这么闪躲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爹爹常告诫她,对下人不可端架子,得尽量亲切、有礼。如果她这种闪避的
态度让爹爹知道了,他定会说她摆大小姐脾气,故意与下人产生隔阂吧?
为此她慢慢朝八角窗挪了几步,偷偷往外头一探,轻声问道:「你有事吗?
现在是上工时间,你若还在这边逗留,被张总管发现的话可是会讨顿骂的。」范
莲好心规劝,试着和他说情请理。
「这倒不用担心,份内的事我一定会做好。小姐,你能否再出来一点,我看
不清楚你的人呀。」
范莲秀眉深锁,对他这看似唐突冒犯的话不解,也间接对他这个人的操守打
了折扣。
「我……我还有事。不理你了。」她一慌,连忙又躲向里头。
冉采乔忽然大笑,索性将两手圈在嘴前,吆喝道:「我已目睹了小姐如沉鱼
落雁般的亭亭丰姿,只求再看这么一眼,我立刻离开。」
他的声音响亮,而她的阁楼后方就是五位姨娘的住所,倘若被她们听见,她
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拿他没辙,她又走向窗棂,露出张小脸,两叶柳眉深深一拢,娇斥道:「求
你别再穷嚷嚷了,难道你不怕我将你今天的行径告诉我爹?」
她的声音带着轻颤,却仍是这般好听,冉采乔望着她那清丽的面容忽而被慑
去了心神,好半晌才回过神道:「小姐,小的倒想反问你,我是对你做了什么不
可告人之事吗?」
他那双黝亮漆黑的眸子闪烁着犀锐的光芒,忽而又道:「希望小姐可别冤枉
小的,小的可是连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啊。如果你要在老爷面前虚构事实,
蓄意加油添醋,倘若我被开除,也是你的错哦。」
范莲的身子突地一僵,抿起唇,愤怒地说:「我对你可是尽量客客气气了,
你!你可别顺着竿儿往上爬我……」
从小到大她从没遇过像他这般牙尖嘴利的登徒子,一急之下,小脸蓦然发烫,
说起主来显得结巴。
冉采乔低头一笑,双眸忽而往上轻扬,俊俏的男性五官立刻慑住了她的心魂,
令范莲失措低呼。
「啊……」
他的嗓音深凝,还带着异样的浓沉,「小姐,我虽然只是个下人,但是和所
有男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美人在目,说起话来自然变得大胆些,小姐习惯就好。」
范莲惊愕地瞠大眼,躲进屋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可是受有女子七戒的教条,
怎能让陌生男人如此轻薄?
从来没有厌恶过一个人的范莲已开始对这个奴才不屑了起来。「滚,你给我
滚远一点,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还想在这府邸待下的话,就……就赶紧离开
……」
她不但没骂过人,同样不曾对任何一个人发过那么大的脾气,气闷之下她的
嗓音轻颤破碎,非但听不出半点傲气,还显得她胆怯得可怜。
向来聪明机价的冉采乔当然听出她这几句「勉为其难」的说词,再看看她躲
在窗台娉婷袅娜的身子,嘴畔所咧开的笑意就更夸张了。
「小姐,你别害怕,我不是登徒子,你一向是众人所捧所宠的娇娇女,我又
怎敢僭越?」
他突变正经一笑,见她没有任何回答,又说:那么我告辞了。「
范莲没有回答,一双小手紧张地颤啊颤地,等了一会儿,心想他该离开了吧,
这才偷偷转过身靠到窗口。
蓦地她又望进一双漂亮、邪气的男性黑瞳,那薄逸的唇勾出了一抹浪荡不羁
的笑。
她的心猛地一抽,觉得被骗了一般,柳眉轻锁、朱唇轻启地娇斥,「你……
你怎么还不走?」
「我只是想再见小姐一面,会马上离开。」
冉采乔故意以暧昧不明的语气误导她,随即放肆的对她做了一次精锐的审视,
这才满意地离开她的眼前。
事实上他对她只是存有一丝的好奇,平日在镇上闲晃惯了,所遇到的女人大
都是些市井村妇,可从没遇过像她这种胆小又好玩的大小姐,更可笑的是她虽嘴
里骂着人,但听在耳里却仿若在搔痒般有意思。
逗她玩玩颇可调剂一下整天枯燥的工作所带来的乏味感。
他忍不住摇头大笑了出来,刚刚他没想到如果当真惹恼了她,自己会被扫地
出门的可能,看来他还真是被她的单纯给吸引住了。
想想方才是一堆好骗好哄的姑奶奶们、现在是位单纯幼稚的大小姐。看来他
以后的日子并不会太寂寞。
而在房内的范莲自从冉采乔走后就一直傻愣地站在原地,可见受惊不轻。
以往她所认识的男人全都是彬彬有礼、附庸风雅的儒土。可为何他……他不
仅对她过度的失礼,而且还做出了超越奴才应守的礼仪。
难道他真不怕她一状告到爹爹面前吗?
但愿……别再让她遇上他……
第二章
高阔长空,棉絮似的云缓缓从头顶飘过,轻柔的风夹带着些尘土,微微吹扬
在冉采乔一张俊脸上。
屈指一算,他已在这儿上工近半个月了。由于他个性洒脱开朗,又爱与人称
见道弟,这儿的仆人丫环从上到下都亲热地喊他一声「小乔子」,就连总管张发
也不例外。
「小乔子!」
张发拔高嗓音这么一叫嚷,冉采乔立刻丢下铲子朝他走去。
「张总管,有事吗?」
「五位夫人说了,要你去前面叙叙,这儿的工作你就搁下吧。」张发从前面
跑来这后园,在这大太阳下已是一身汗水。
「可是我这边的工作……」他指了指被他铲了一半还没栽进花苗的软土地。
「快去吧,我会叫别人接你的手。」张发以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微喘地
说。
「是,小乔子这就去。」临走前,他还不忘递一条手绢给他,笑得淘气道:
「擦擦汗吧,这手绢是北四胡同的严姑娘赠我的,挺香的哦!
「喂,你给我站住——」张发走近他,往他的耳。朵一拧,「你这小子居然
去逛花街!一个月才挣多少银子?就这么想不开。」
「张总管呀,你手下留情行吗?」
冉采乔立即从他手中救回自己的宝贝耳朵,向来顽皮捣蛋的他没想到自己难
得做一次好事,还得遭受皮肉之苦。
「你话不给我说清楚。我可要告到老爷那儿去。」
冉来乔就是有这种魅力,就拿张发而言,刚开始看他那副刁钻滑头的个性不
顺眼极了,但久了竞发现他也有可爱真诚的一面,没想到更久些想不把他当自己
人看都难罗。
既然将他当自己人,他又怎能见他年纪轻轻就如此堕落呢?
「张总管,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去北四胡同买花苗,正好瞧见琦云楼的严
姑娘被流氓欺侮,所以我就上去把那些人打跑,严姑娘为感激我才赠我一条手绢。
我的娘啊,哪知道为了条手绢,差点少了只耳朵。」冉采乔还直拚命揉着疼痛不
已的耳垂子。
「是这样吗?」张发对他的话颇是质疑。
「是啦!」冉采乔皱了下两道浓眉,对他摆摆手,
「我得去前面了,否则去迟了五位姑奶奶又会念半天,耳朵受伤还得承受长
耳茧的危机,这可不妙。」
他离开后,张发摇头叹息,「这小子不知是不是嘴里沾了蜜就会哄女人,连
琦云楼向来眼高于顶的花魁严姑娘都会送手绢给他。唉,改天得向他讨教两招骗
女人的招数。」
一进前院偏厅,冉采乔立刻扯开无懈可击的笑脸迎向五位夫人,「姑奶奶,
你们早啊。」
「什么姑奶奶,都被你喊老了……」三夫人拿着丝绢掩嘴娇笑。
「不老、不老,姑奶奶只是代表你们身份地位的尊贵,怎么会和老扯一块儿?」
冉采乔肆无忌地坐进她们为他预留的椅子上,此时早已没有主子与下人的分别了。
「你哟,就会说话。是这样,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咱们姐妹想去游
街赏月,只是不知外出的服装该做成什么款式才赶得上时兴,不被人比下来?」
二夫人以大姐的身分开口。
「这个嘛……」
冉采乔对她们评头论足了一番,「我倒有点小小的意见。」
「什么意见?快说啊!」五位夫人齐声喊道。
「咳……是这样的。」他顿了会儿又道,「小乔觉得姑奶奶们的衣裳都太保
守了些。」
「保守!」六夫人看看自己微露的雪白胸肌,「我们这样还算保守?」
「您不知道,外头的姑娘们穿得有多暴露,还露脖子呢,然后就在外头罩层
薄纱,若隐若现更是迷人。」
冉采知边说还边舔了下唇,半眯着的眸子映照出他脑海里的绮丽幻想。
「这样吗?」二夫人有些犹豫,「我们可都是已婚身分,穿成这样不让人笑
话了?」
「真傻!」他赫然大笑,「你们看过京城里盛传的小人书吗?」
「小人书?我们没进过京。」她们泄气地说。
「那就对了,小人书里头画着的妇女哪个不是袒胸露背,可见京城定是流行
这样的衣裳,反正你们这样穿准没错。」
那些小人书还不是他在市集廉价摊上买来打发解闷用的,哪知真伪,反正哄
哄她们就行。
夫人们考虑了一会儿,一致豁出去道:「好,就这么办,小乔子这件事就全
权交给你去办了。」
「没问题,五位姑奶奶。」
就在这时,偏厅外有人影走过,五夫人眼尖地。瞧出那是范莲的贴身丫环春
儿,立刻叫道:「春儿,你上哪儿去啦?」
春儿听见叫唤,这才折返至门口,行了个礼道:「五位夫人好,春儿要去给
小姐买绣线。」
「那就不急了,你快进来坐。对了,你认识小乔子吗?」五夫人指着冉来乔。
「他不是花匠吗?我在花圃见过他几次。」而且好几次都是见他鬼鬼祟祟直
往小姐阁楼上瞧。春儿在心底暗骂了几句。
「那你一定对他不熟了,他叫小乔子,是咱们的军师。我看这样,小姐中秋
出游的衣服也交由小乔子处理,咱们范府的千金怎能丢颜面呢?」
「呃……是,没问题。」冉采乔干笑两声。他哪舍得让小姐穿得如此暴露逛
大街,又不是想自找罪受。
「他真的这么行?」春儿怀疑道。
「当然,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几位姐妹近来都比较会打扮了,昨儿个我刻意
上街去绕两圈,遇上牛大婶,她直称赞我变漂亮了呢。」二夫人开怀道。
「好像真的耶。」春儿这才仔细打量起她们五位,也不得不对冉采乔的眼光
举起大拇指称赞一番,「你真的很不错哦,那小姐的衣服就交给你了。」
冉采乔的眼光本就不差,再加上五位夫人对他的信任,脸上流露出的自信更
能加强他魅力的散发。
「是,春儿姑娘有令,小乔子定当从命。」他又是两声傻笑,箭在弦上已不
得不发了!
春儿掩嘴低笑,才转眼间已被他所摄服。
桂魄出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范莲停下手边稳上旋律,倚在八角窗头,看着窗外已坠的夕阳余晖,再望向
另一方浅淡扬起的昏白月晕,心头一动,便回到案头在宣纸上写下一首王维的秋
夜曲。
手执墨迹尚未全干的宣纸,她又折返窗前哺哺念着,一遍又一遍。
「是啊,空房寂寞又怎敢进屋呢?原来小姐也害怕春闺独守?」不知何时,
竟有人在阁楼下偷窥,还口出狎肆之语。
「又是你!」就着余光,她认出了他。
「『又』!呵,想不到小姐还记得我。」冉采乔瞪眼瞧她,由于天色已昏暗,
她又站得老远,他瞧不清楚她的表情。
虽然他天生不爱念书,但冉大娘爱面子,也送他去混了几年私塾,这种较浅
显的诗词,他还是懂的。
「你居然还敢来!快给我走。」范莲心一慌,对他斥责了几句。
「如果我偏不走呢?」冉采乔兴味一笑,鼻上一对清澈双眸直对住她,虽未
见分明,却也目不转睛。
他话意分明暗含戏侮之意,使得单纯的范莲心底莫名产生几许骚动,犹豫好
半晌才近窗户拉上窗户,怎知她身后的门扉竟响起轻啄声。
「呃!」她猛地一惊,额上已泌出惊愕的汗珠。
「小姐开个门行吗?」
真是他!
范莲急忙奔向内室,以轻颤的嗓音喝令,「你若再得寸进尺,我会叫春儿过
来,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又如何?」冉采乔抠抠鼻翼,低沉的嗓音微含几分游笑。
「嗯……我,……」她真想咬下自己那没用的舌头,怎么说句话也不会。
「别你呀我的,春儿家里有事,刚刚已告假三天,况且你又住在这种离正厅
这么遥远的地方,即便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他并无意吓她,只是要让她知道她再怎么反抗对他而言都属无效。
「我……我五位姨娘住在后面。」她心念一转,急急的说。
「但她们全移驾到贾府去看戏了。」一抹勾魅人心的笑声又至门缝处飘过。
范莲已站不住脚的跌坐在床榻上。
「小姐,你别紧张,我来只不过是有事相告,能不能让我进房?」他大胆地
说。
范莲困难地存了四唾沫,「有话你可在屋外说。」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如果我在这儿耽误太久,被人看见产
生误会,那岂不……」
他虽说得义正辞严,但意思里多少带着一股要挟。更何况他心底尚有这么点
奢望,想再看看她,近距离且毫不遮掩地将她看个够。
范莲虽知不妥,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让他送来。
「有人过来罗,你还不快开门?」他又在外头催促。
她一听有人经过,连想都不想就走出去将门拉开,而冉采乔就大方的闪进屋
里,回身将门上了闩。
范莲立刻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徐徐转过身,深邃的瞳眸勾惑她无措的容颜,撇嘴肆笑,「难道你希望待
会儿有人闯进,见到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蓦然膛大杏目,突然发觉自己受骗了。
「你出去——」她紧咬着下唇,纤纤食指指着门处。
冉采乔猛地抓住她的指头,含在嘴中,接下来是一阵强烈的吸吮……
「啊!」泪珠悄悄滑落范莲惨白颤抖的脸庞,她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抽不回自
己的手指。
「别这样……」她发觉从指尖传来的热力倏然漫至全身,震骇得说不出话。
他这才撤了手,主动退后一步靠向门板,以挑逗的目光凝注她,「你怎么还
是这种别扭脾气,咬一下手指又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个登徒子,竟然骗我——」范莲紧抓住那只被他侵犯的手指,
气愤的说:「我以大小姐的身分命令你立刻走……走出我的房间。」
他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怕怕哦,我说大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冉采乔
出生养鸭人家,最恨别人说我身分低贱,拿高身段压我。」
冉采乔刻意一字一顿,加强对这大小姐三个字的不屑与鄙视。
「不过,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了,莲儿。」他深潭似的眸子倏然一眯,
好笑的弯了嘴角。
「你……」
泪水在她眼眶内打转,她本想转向窗口大喊求救,偏偏刚刚她将窗户给拉上,
现在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注意。
「别这样嘛,虽然我只是个花匠。说学问没学问,说钱财没钱财,但我同样
是个男人,全身上下一样不缺,何必那么会挑呢?」他一把压缚住她,将她紧紧
缩拢在一双健臂间,以自己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调戏道:「你仔细想想,我这种
男人是不是也很值得爱?」
冉采乔温热的体温紧贴住她,熨荡了她身子的每一处,撼住她每一条神经,
以强硕的纯男性姿态紧锁住她。
「你放开我……」她惊愕地直在他怀中挣扎。
「别紧张,我只想知道答案。」他捆得她紧紧,笑得开怀。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她泛白的唇轻轻掀动,冷冷注视着他流里流气的顽
劣表情。
「我刚刚问过啦,你瞧我这样的男人值不值得你爱?」他慧黠的眼睛转了几
圈,灿烂地笑说。
「我……」她又是委屈又是无奈地抽嘻着。
「说啊,莲儿。」他表情轻怫,嗓音却沉得轻柔,夹着一股潜藏的霸气。
「我没必要回答你,你别逼我。」范莲故作冷静地回视他,并不时左右望瞭
望,寻找退路。
「是吗?」他睇着她诡怪地扬起眉,眯眼笑看她那紧张防备的姿态,扣在她
腰间的指头有意无意地抚弄着她的腰窝。
范莲身子一缩,埋怨地盯着冉采乔,「你……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全死了,
我也不会喜欢你。」
她的恨意表达得「雄壮威武」但噪音却不见说服力,颤抖得让冉采乔直想可
怜她。
他唇角扯开一抹幽冷笑容,覆在她耳畔,耳语似地轻话,「我指的不是『喜
欢』,而是『爱』,你究竟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范莲红唇微启,被他这几句暧昧唐突的话吓得瞠目结舌,张口无言。
冉采乔深沉的眸锁住她愕然瞠大的眼,瞬间俯首,在范莲还来不及意会之际,
伸出舌尖,调皮又带戏谑地舔舐着她菱角似的樱红唇瓣。
「嗯,不错的味道,难怪你要害怕独守空围了。」他眼眸闪了闪,露出一抹
讪笑。
范莲一双杏眸被逼出了水气,眼底更蕴藏着怒火,但她却只能冷冷地瞪视他,
一张秀丽小脸红白交错。
「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即使是毁了声誉她也不管了,说什么她也
不要再让这个登徒子玩弄。
冉采乔俊俏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弯诡笑,「你可以尽量喊。尽量叫,也可以
不顾自己的颜面。但是范老爷呢?你是范家独生女,这事若是传扬出去,难做人
的可不只你一个而已。」
他虽松开她,却更加放肆地笑出声,「至于我呢?反正这辈子没什么成就了,
再被扣上个探花贼的恶名也无所谓。不过你说,我名字里有个『采』字,刚好来
你这株莲花,是不是上天注定、月老成全……
冉采乔咧开大嘴,递给她一个暧昧的微笑。
「你……你简直是痴人说梦!」范莲因这句话羞得无地自容。
他忍不住发噱,眯起一时闪亮的深透瞳眸,「就当我是痴人说梦吧,但我喜
欢上你是事实,总不能因为我是你的下人,就得憋在心底什么话都不能说,那可
是会憋出病来的。」
他靠近她,暧昧不明地又问:「如果我病了,你会来照顾我吗?」
范莲一咬牙,「走……你走……我又不认识你,你何苦这么对待我?」
她难以应对,转身拔腿就逃,哪知道冉采乔动作更快,他一手拦住她的腰,
从腰间抽出条布尺套住她。
范莲觉得好像有条类似软布的东西扣在她腰间,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我正在为你量身。」他板起脸色,并从袖口甩出一本小册,看了下
布尺上的数字便抄录进去。
范莲不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五位姑奶奶要我为你量身制作一件中秋夜好出府游街的衣裳,裁缝师傅明
天就要,本来这事得劳驾春儿,偏偏她告假,时间紧追,我只好自个儿来了。」
他耸耸肩,又拉近她一点,转而将布尺圈上她的手臂,量起她的臂宽。
除了她爹外,从没一个男人这么靠近过她,更甭说是如此近的触摸,范莲一
阵脸红耳热,完全不知如何应对了。
「五位姑奶奶的尺寸全都在我手上,目前就只差你一个,赶快量身我还得送
到裁缝师傅那儿。」他的口吻突然公事公办了起来,布尺一松,又绕上她的臀部。
「裁……裁缝师傅应该自己来量吧?」她挣扎地说。
「没办法,人家生意好,分身乏术。」他扬眉低笑,没说出这是他的诡计。
「别碰我——」女人身段的尺寸可说是秘密,怎能让男人随便知道,再这么
下去,她全身上下岂不要被他全碰光了?
她范莲就算再笨,可也不是傻瓜啊。
「你凭什么帮我量衣,姨娘们又为什么要你来替我决定出游服的样式?你窨
在搞什么鬼?」她拚命与他找出一段距离,语气急促又不屑。
「哟哟哟……现在说话开始大声了?好现象。」冉来乔扬唇大笑,以一种非
常做人的语气说:「姑奶奶们之所以会分派给我这种工作,无疑是对我的信任,
满意我给她们打理的一切事务,你何不也来试试我的能力呢?」
「才不——」
说时迟那时快,冉采乔又跨近一步,这回将布尺置于她滑嫩如凝脂的玉肩上,
度量的同时手指头皮似有若无地磨蹭她的肩头,由他指尖发出的热力熨伤了她的
肌肤,令她浑身燥热了起来。
「你……你放手……」她的嗓音颤抖如风中飞絮,就快要站不住脚了。
「莲儿,你身材比例匀称,凹凸有致,现在得让我量量这儿,看看女人的最
傲人处,你得几分?」
「不——」
范莲嘶喊出的嗓音顿成七零八落,他却无意罢手,布尺旋即滑向她的胸前,
两手一拢,在她的玉峰上顿住。
「呃……」她倒抽了口气。浑身僵直。
冉采乔却佯装看不见刻度。放肆低下脑袋,将鼻子塞进她双峰间,汲取柔软
磬雅的体香,手拿着的布尺恶意地上下滑动。逗弄着她顶端两蕊俏丽的乳蕾,使
它们更为坚挺。
她急得快哭了,若再不喝止这个狂徒,那她当真是一辈子都完了。
「你……你到底好了没……」她不停深呼吸,试着以最平静的语气对他说话。
他轻声低笑,扬起眉凝望了她一眼,「行了。」
瞬间抽回布尺,他后退两步,「说真的,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若不是
因为这事不得再耽搁,得赶紧办妥,我还想与你多聊一会儿。」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给我滚出去!」这时候,范莲的泪水就像脱了匣般
止不住地汩汩泄下,泪湿衣襟。
「别哭别哭,我走就是了,你好好睡,没事的话想想我吧。」冉采乔乘其不
备,贴近她的耳畔,邪诡一笑,「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会想我吗?嗯?」
范莲立刻回开他邪亮的目光,咬着唇道:「你作梦——」
「唉,好吧,作作香艳的美梦似乎也不赖。」一抹笑痕深勾在他唇角,冉来
乔低首尽纳她晕红的娇颜。
这一靠近,,可又让她吓得送退数步,怔愕地瞪着他,心口一阵抽搐,两滴
豆大的泪珠又这么含在眼眶内,眼看就要坠下。
「哎呀,别那么怕我啊!」他无奈地往上膘了膘眼,嘴角扬了抹嗤笑,攫住
她惊疑的眸不放。
「你赶紧走……」她连声音都抖得让人心疼。
冉采乔呼地吐口气,眼底带了抹不同于他外貌轻率的精锐,「小姐,你是不
是很少出门?」
范莲不解其意,始终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别把自己保护得太好,偶尔出去外头晃晃,看看人生百态,你就不会这么
拘束。要不你也可以站在阁楼顶着看云海,当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也会
释然许多。」他扯扯嘴,双瞳流泛着异于平日的神采,「千万别因为让我碰了几
个根本没什么的地方就想不开啊!我最受不了就是你们这种没事就穷嚷嚷的女人
了。」
见她仍是面带惊悚地站着,冉采乔只好摊摊手,喟叹了声,「算了算了,我
是该走了。」
「等等」
就在他走出房门时,范莲却想到了什么,突然喊住他。
他闻声,立刻探进脑袋,咧嘴一笑,「你能理解我的话中意了?所以想与我
长谈一番,好改变自己脑中那迂腐的陈旧观念?」
范莲紧张地摇摇头,才欲开口便被他的话吓住,要说的话语强在喉头,半晌
也挤不出来。
「不是?」他抓抓脑门,双目突然一亮,渐露荡肆神色,「要不就是你能体
会我的好处,想留我下来温存温存罗?」
「你作梦——」她胳膊一缩,骂得一点威吓力也没。
「我说小姐,你就不会换换词吗?老是作梦作梦的,我冉采乔没那么贪睡。
不如这么着,以后你就骂我『死鬼』或『杀千刀』怎么样?」他眸光顿敛,又回
复嘻皮笑脸的德行。
「死鬼……杀千刀……」她哺哺念出口,根本不明白这是那些粗汉村妇们私
底下的亲密称谓。
「嗯,就是这么,没借。」他漆黑的眼底探人丝丝玩味。
范莲直摇头,「不,好难听……」
「难听?」冉来乔挑挑双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若是由你这位高贵的大小姐嘴里喊出来,确实是不怎么……不怎么优雅啦,
要不改个称呼好了,你说什么好呢?」
她瞪着他,单纯得不知道他正在戏弄她的天真。
「既然你也想不出来,就『亲密爱人』罗?」冉采乔嘻嘻一笑。故作羞郝的
表情中满是挪揄。
「啊!」她吃了一惊,双腮蓦然翻红。
「哈……瞧你紧张的,一张小脸红得像烧虾,喊我爱人真这么难吗?」他得
寸进尺地戏弄她。
「别说了!」范莲捂住耳朵,眼眶又蓄满了水气。
「别哭、别哭……我不说就是了。」他皱着一双剑眉,受不了她动不动就掉
眼泪的个性。
眼泪虽不值钱,也不能说流就流吧。
「我只想问你,你……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吗?」她抽噎着,说出了喊住他
的原因。
「这……你说咧?」他呵呵一笑,故意逗弄她。
她心头一急,急忙喊道:「你不能——」
「算了,我冉采乔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个口不择言的家伙。再说即
便我说了,有几个人会信啊?所以大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对她眨眨眼,在
她错愕之际,他已闪身不见了。
范莲挽着衣襟,心有余悸地将门立即上闩,但挥之不去的始终是他那张玩世
不恭又带点邪谑的脸庞。
第三章
「小姐,您瞧这衣裳如何,美吧?」
春儿急匆匆地奔进范莲的闺房,将刚刚才从裁缝师傅手里拿到的新衣摆在桌
上,拉着近日直躲在内室不肯出来的小姐过来欣赏。
「什么衣裳?春儿,你别拉我啊。」
范莲被她拉出了内室,当瞧见桌上那件非常亮眼又新潮的出游服时,顿时双
眼一亮。
「我就说小乔子有眼光,不但小姐这件漂亮,就连五位夫人的新衣也都非常
适合她们哦。」
春儿敬佩的口吻直让范莲不解。「小乔子?」范莲心底突然浮出一张嬉笑又
俊魁的脸孔。多日来极力压抑下的思潮又止不住地往上疾冲,差点让她站不住脚,
她急急扶着桌缘,喘了口气。
「小姐,您怎么了?」春儿立刻扶住她。
「没……没什么……」她摇摇头,随之浅淡一笑。
她能告诉春儿,自从上回她被那个叫冉采乔的下人轻薄后,心底竟会思念起
他,这算是她作践吗?
但当有了这种感受后,她的心口访若被他敲开,他的身影常常透过洞口,无
时无刻不惊扰着她的灵魂。
「小姐有所不知,那小乔子很厉害耶,虽然只是咱们府哪新进门的花匠,眼
光却好得不得了!不仅如此,又会说学逗唱,让夫人们乐不可支。」春儿开心地
娓娓说着。
「哦。」范莲轻应了声。
「更厉害的是一些欠债又索讨无门的恶户,只要他前往要债,不动人手,只
动他那张嘴皮子,就把积欠了两、三年的债款全索了回来。」她真想知道他用的
是什么高明的方法。
「嗯。」范莲又应了声,思绪远扬。
「老爷一开心,又在夫人们的劝说下,觉着让小乔子当花匠着实委屈了他,
听说明儿个还要升他为副总管呢。
春儿对着范莲的耳,就像说书的般,一样样诉说着这丙天发生的大事,且样
样脱离不了他——冉采乔,这使得范莲心底的迷惘深浓了。
对一个下人拥有这样的思念究竟是对是错?就因为他是第一个触碰她、吻过
她的男人吗?或是尚有一种她未能发觉的影响力在主导着她?
春儿突然疑惑地看着范莲,「小姐,您怎么了?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范莲一回神,双眼迷茫的回睇春儿,「我……我正在听。」
「那您觉得小乔子这个人怎么样?」春儿一脸仰慕地说。
「他!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你问我这个干嘛?」范莲神经质地大喊出声,
就担心那天的秘密春儿全知道了。她抚着胸膛,拚命喘息,神色尽露仓皇。
春儿惊觉不对劲,连忙扶着范莲坐在椅上,「这几天您真的好奇怪呀,似乎
比以前更沉默了,有什么心事吗?」
范莲摇摇头,柔荑轻触桌上的柔软衣服。看见这衣服就知道他真的很用心,
并非随意应付了事。
虽然样式新颖让她一时无法接受,但是愈看愈顺眼。也愈着愈合意……他一
个下人,为何会有这样的眼光与心思呢?
「小姐,喝杯水吧。」春儿立刻倒了杯热茶过来,
「顺顺气、润润喉,您会觉得舒服些,待会儿我再去请大夫进府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范莲拒绝了,既已明白自己变成这样神不守舍的原因,
请大夫来只是多此一举。
「那明天就是中秋了,你能出府玩吗?城里一定有许多人放烟火,不去看着
太可惜了。」小姐若是病了,那她也不能出去了。
并非她不愿意留在府中照顾小姐,而是小乔子偷偷做了件衣裳给她,虽然不
及小姐的美,但她很满意的,若没机会穿她可是会懊恼死。
「我若不去,你可以去。」范莲淡淡一笑,自然看出春儿的心事。
「啊!不要嘛,小姐您也去啦。」倘若小姐不去,她一个人和那些夫人出门,
一定会没意思极了。说不定还会被夫人们的那些丫环们取笑,唉,她还真可怜…
…
「我……好吧。」范莲摇头笑说。或许出去走走是好的,说不定可以挥去那
道不该存在她心头的影子。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然后与五位夫人约好时间,对了,还要请保
镖保护咱们。」
春儿开心地筹划一切,范莲毕竟也是位年轻姑娘家,不一会儿便被她带入那
雀跃的氛围,与她一块讨论起来。
只是花好月圆,明晚也将是愉快的一晚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竞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样一个月满佳节,凝望天空圆月,范莲心头竟涌上这样一首思情的诗词。
竟夕起相思……她在思念谁呢?还寝梦佳期……她一个姑娘家,怎能有这样
的念头,若让爹爹或姨娘们知晓,定会取笑她的不知羞。
再过一往香,她与姨娘们相约出游的时刻即到了,她有丝希冀、有丝兴奋,
毕竟能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千金大小姐在丫头陪同下游市集已是相当普遍,但是范天生向来生性耿
正保守。总认为未出阁的姑娘家最好少抛头露面,免得引人非议,因此足不出户。
好不容易她熬到今天,终于可出去看一看她成天镇守的小小天空以外的世界,想
想,她心头还会有漏跳一拍的兴奋感。
「小姐、小姐,您准备好了没?」
春儿蹦蹦跳跳地跑进房,见范莲仍是那身白天所穿的紫孺裙时,不禁细眉一
锁,哺哺念着:「什么?您居然还没把衣裳换上?」
「时间还没到啊。」范莲红着脸,「再说……我刚刚瞧过那衣裳,似乎……
似乎太暴露了些。」
「您是说像我这样吗?」春儿掀开披在肩上的粉绿披风,「您看,像春儿身
材那么烂都敢这么穿了,小姐还怕什么?」
「你……你怎么这么说?」范莲娇唤道,小脸更红了。
「小姐,您未免太多虑了,这新衣裳虽然乍看是有些暴露,但是加上这件披
风可就不一样了。您瞧瞧春儿,这样是不是一切都没问题了?」她雀跃地在范莲
面前转了个圈,那开心的模样也间接将范莲的忧虑与顾忌一扫而空。
她仔细望着春儿那袭淡绿粉嫩的衣衫,心口也产生了丝丝的活动,于是低声
的道:「好吧,我现就去换上。」
「这才对啊,小乔子给您设计了这么套典雅中不失柔美、柔美中不失俏丽、
俏丽中又不失灵秀的衣裳,那五位姨娘可羡慕极了。」春儿满意地说。
范莲膛大眸子,轻声取笑道:「你什么时候说起话这么文诌诌了?」
在她印象中,春儿只是个说话不经大脑、天真又单纯的女孩子,可从没听她
说过这些绕舌的词儿。
春儿仰头一笑,挺有成就感地说:「这些话全都是小乔子教我的,他虽然也
没念过什么书,可就比春儿要聪明多了。」
一提及他,她嘴巴又关不住了,「就连账房管事也说了,上回他一笔帐怎么
抓也抓不平,正好小乔子送东西过去,见他直揪着算盘不放,好奇上前问他。于
是账房管事就告诉他原因,只见小乔子把那账本拿过来翻了翻,东瞄瞄、西看看
便知道他哪儿漏掉了。」
「他真的挺聪明的。」范莲眼中也浮现一抹崇拜。
「是啊,所以那个向来不信任人的账房管事也对他宠信有加,还说过些时候
要教他拨算盘理帐呢。」
范莲是愈听愈好奇,尤其见春儿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一个男人,不禁
有点羡慕她。
「春儿,你是不是很喜欢小乔子啊?」她幽幽一问
春儿乍听,清秀的小脸立刻漾出了红彩,支支吾吾说:「小姐,您可别乱猜,
我只是仰慕他而已。」
就在这时她突然记起范莲还没有把衣服换上,连忙推着她说:「行了,小姐,
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您快去换装,然后再让春儿好好为您上点胭脂梳个头,我一
定要让您成为今晚最美的女人!」
突然一抹赧红飞上了范莲小巧的脸蛋,她立即害羞地捧起衣服躲到屏风后头。
不一会儿当她再度现身时,春儿一见,猛然张大了嘴,半晌都合不拢。
范莲不解地看着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禁胆怯地问:「我是不是哪
里不对劲?很丑吗?」
她的双手直拧着衣摆,心口彷如澎湃的巨浪直拍打着。她好紧张啊!
春儿瞬间回过神,轻叹道:「小姐,您这样若称之为丑的话,那么春儿都不
敢走出去见人了。」
范莲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你的意思是不丑了?」
「何止不丑,快!春儿要把你打扮得更美、更迷人,好让五位夫人嫉妒死。」
说着,春儿已将范莲推向梳妆台的铜镜前,一会儿挽脸画眉、一会儿点胭脂抹粉,
可把她当新娘般对待了。
而范莲就这么呆坐着,让春儿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她却紧张的得连铜镜也
不敢瞄,一双晶莹的眸子直往四周飘动,隐约透露着她心脉间所绎动的粉乱情绪。
扪心自问,她在意的不是别人的对她的看法,而是冉采乔眼里的自己。他待
会儿也会去街坊吗?
各种疑问充塞他脑海,没有解答,无法遗忘,却只能折磨自己一颗脆弱的心
脏,对于一个无法掌握的未来感到彷徨。
「好了。」春儿的一声呼唤,把她游走的神思抓了回来。
范莲眼睫一撩,正好对住镜中的自己,蓦地她整个心神全定住了。
镜中的女人经打扮后宛若月里嫦娥,将属于她的美全都绽放出来,范莲此时
还真不得不赞赏春儿的一双巧手,竟能将她打点成这般。
「春儿,你真厉害!」范莲由衷地说。
「小姐,您爱开玩笑,这是天生丽质。」春儿直率地笑了笑,「啊!不早了,
我们得赶紧去和夫人们会合。」
「嗯。」范莲点点头,带着喜忧交错的心境随春儿而去。
泰兴镇向来宁静朴实,也唯独一年一度的中秋夜才可能有这般光景。
大街尽是人潮汹涌,店家林比鳞次,平常这时刻早已关门打烊的街坊今晚却
是灯火通明。店家门外摆放着月饼小礼,应有尽有,偶尔飘来清新的抽香,满是
中秋佳节的味道。
虽然范莲是和五位夫人一道出门,但是她们兴趣不同,出门没多久就各自散
开,范莲因不知要跟谁,索性与春儿两人去逛卖小玩意的店家。她们被琳琅满目
的商品吸引,挑选得不亦乐乎。
由于没料到五位夫人会分开而行,随她们出门的保镖不够,范莲便请他们先
去保护姨娘,与春儿两人因此落了单。
当她们正在一个小摊子上挑选细致的小荷包时,突然背后传来了几声粗哑的
叫声。
「哟,这位姑娘是打哪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啊?」
范莲与春儿同时回首,看见的是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人。
范莲紧张地躲在春儿背后。颤抖得说不出话,倒是春儿壮了胆跨向前,对着
那人斥喝。
「咱们小姐可是范府千金,平日深居简出,你当然不可能见过她了。识相点
的话,就赶紧给我走开。」
她双手叉腰,表现出一副凛不可犯的模样。
但她的答案却惹来对方一阵讥笑,压根不相信地说:「得了吧,若真是范家
千金,出门怎么没有半个随护或保缥?范老爷不是个吝啬的人吧?」对方取笑又
嘲弄,还不时露出狎肆的笑容,一会儿抠抠鼻孔,一会儿挑挑牙缝,yinhu
i的模样尽现。
「你也太多事了,就算我们小姐不是范府千金也不干你的事啊,让开!」春
儿心里虽害怕,但仗着这儿人多,语气丝毫不肯退让。但她却不知道对方可是镇
上的恶霸李昆,任何人见了就算想打抱不平,也不敢拍惹他。
「哈……」李昆霍然大笑,淫邪地看着春儿,「你这丫头有意思,老子干脆
连你也一并要了。上!」他单手一扬,身后手下立刻涌上,围住了范莲和春儿。
「春儿……怎么会这样……」范莲吓得频频发抖,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势弄
得额冒冷汗。她不懂围观者那么多,为何没人施予援手?
「我……我也不知道啊……」春儿紧抱住她,声音也在发抖。『
「把她们拿下给我带回去!」李昆立即下令。
就在他双手抱胸,笑看这一切的同时,突然不知打哪来的一颗小石子击上他
的额头,他疼得低呼了声。
「谁?谁敢袭击本大爷?」他对两旁的人潮大声吼道。
「我说李昆啊,上回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是吗?今儿个居然敢找我们家小姐
的麻烦?」
人未到声先到,李昆闻声心头便已打了个突。不久,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慢慢
走出一个人,他手里拿了个弹弓,对着李昆嬉笑地张大嘴。
「冉……原来是冉大爷……」
十天前他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为冉采乔所见,他立刻上前阻拦,当时他醉
意正浓一气之下接受冉采乔的挑衅,却没想到长相俊伟的冉采乔竟然身手不凡,
打了一架,他两排牙都快掉光了,吓得立刻落荒而逃。想不到今儿个又见着他,
难不成他还要继续上次该死的拳脚对决?
「我现在很闲,是不是要了结一下,我随时可以奉陪。」冉采乔笑容可掬地
说。
「冉大爷……我……我只是逗逗大小姐;开开玩笑而已。」李昆嘿嘿一笑,
原有的拽样全消失了,一脸讨好的说。
「那么玩笑开完了吧?」冉采乔挥了挥手,望着李昆,暗含警告的说:「回
去,这么好的佳节可别被你破坏了。」
「是、是,我这就走。」李昆一把握机会,立刻和手下逃之夭夭。
「哇,小乔子,你好棒哦!」春儿立即拍手叫好,「奇怪,那个恶霸为什么
那么怕你?」
冉采乔瞧了眼李昆的背影,讪讪一笑,「他啊,打输我,几颗牙还寄放在我
这儿呢。」
「哦,他打输你?」春儿眨巴着好奇大眼,「真看不出来,你有这等身手。」
「说来话长,瞧小姐已经吓坏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冉采乔瞄向一
直躲在春儿身后默然不语的范莲,对她勾起一抹笑容。
范莲愣了愣,才连忙道:「没……没关系,难得出来,我不想被刚才那个人
扫了兴致。」
「那好,再过去不远有人放烟火,我们这就过去瞧瞧,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冉采乔不疾不徐道,眼带幽魅。
「好啊。小姐,我们去好吗?」春儿兴奋的道。
「嗯」范莲顺意地点点头。
三人行进中,春儿按捺不住地问道:「对了,小乔子,我听说前阵子你把最
难应付的杨四给说服,把欠了咱们府里多年的款子给缴了,是吗?」
冉采乔只是点点头,未置一词。
「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春儿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抓住他的弱点罗,他贪恋美色,偏又是个妻管严,我手上握有他嫖妓的证
物,呵!如果他想继续活下去,那就得听我的了。」冉采乔撇开嘴,虽笑意盎然
却给人一种隐含的霸气。
「哦……你真有办法。」春儿对他更佩服了。
范莲只是静默地跟着他俩,听见他的「丰功伟业」,心底也对他产生一股连
自己也说不出的好感。但他对自己的漠视让她很失望,春儿还说她今晚多美,可
在他眼底似乎不及平日吸引人,否则他不会连正眼都不瞧她呢。
正当他两人高兴的侃侃而谈时,却不知愈晚人潮愈多,走路本就慢的范莲就
这么不知不觉被人挤往后头,离他们愈来愈远了。
「春儿……春儿……」范莲紧张地扬声喊道,可惜人声鼎沸下,她的呼喊犹
如一声吟叹。
当冉采乔发现时,他们已被拉了好远的一段距离。
「糟糕,小姐不见了!」冉采乔大喊不妙,回头望瞭望全是黑压压人头的街
景。
「怎么办?」春儿急坏了。若小姐出了事,她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你去前面和五位姑奶奶会和,我去找她。」他当机立断。
「我也去!」她心急如焚。
「不,我可不要追了这个又丢了那个,你还是赶紧往前走,免得又被人潮冲
散了。」他佯装心急,藏起唇角勾起的狡猾。
「好……好吧,那你一定要找到小姐啊。」春儿没辙,只好同意。
「放心吧。」冉采乔对她露出抹安抚的笑容,随即转身,努力与人潮对抗,
朝反方向挤进,不久,他终于找到了被推挤到街角,满脸怔仲与泪痕的范莲。
「小姐!」冉采乔的呼唤声终于止住了范莲的泪。她回身寻声,一见是他,
当下便抛开所有的礼教与约束,冲进他怀里。
「呜……呜……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我不要你了?」他洒洒地扬起笑容,对于她的投怀送抱感到惊喜。
「我……我好怕……」怯懦的小小人儿在他臂弯中哭泣。
冉采乔深吸了一口气,大手试探性地搁在她瘦弱的背脊,希冀能得到红颜温
柔的犒赏。
「别怕,我不就回来找你了吗?」他低下头,炯炯的目光不曾稍离她精致的
面孔,「那么美的姑娘,再哭就变丑小鸭罗。到时候人家会说范家小姐之所以向
来深居简出,因为她长得像只被人遗弃的小鸭,而我这个『养鸭王子』只好负责
她的后半生了。」
「你!」范莲噗哧笑出声,明眸水气氤氲,面对他刻意的调侃与过分俊俏的
脸庞,心竟然慢慢的遗失了。
「你知道吗?今天你好美……美得不可方物,让我移不开眼。」初见时的悸
动正慢慢唤回他的记忆。
犹记得那日在阁搂上见她低首拂琴的美姿,不就一样如此令他心动?那时他
便发誓,无论他想尽任何办法、用尽所有招数,也要博得佳人青睐。让世人知道,
他身分虽低却没有办不到的事。冉采乔淳厚带笑的嗓音宣扰她的心弦深处。
「你……贫嘴!」范莲羞郝地别开脸,单纯的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唐突
的语句,仿佛认识他即是一种注定的沉沦。
他扳过她的身子,温柔的眸光水漾晶条,「我可不打诳语,你的美是无法以
任何一句形容词来粗略概说,却只能放在心中低回浅尝。」
她的心砰地一跳,仿似漏跳了好几拍,面对他大胆的说词和放肆的话意,她
只能对住他闪烁的的瞳眸,默默无语。这个充满猎人本性的男人,便是她的良人
吗?本不该恋栈这样的恋情,但她已脱不了身……
「你……你刚刚并没注意我……」她垂首轻吟。
「谁说的,我一直注意着你,你的一颦一笑、一呼一息全都牵动着我的心。」
冉采乔眯起眼,双眸变得黯沉。
「骗人,那我走失了,你又怎么不知道?」她小嘴一噘,小女儿的娇态尽现。
「你又怎么断定我不知道?嗯?」他欺近她,执起她纤细的下巴。
「呃……那你……」她眨巴着大眼,不解他的意思。
「其实我是故意让你走失了。」冉采乔撇撇嘴,魅惑低笑,轻柔如丝的嗓音
直诱惑着范莲的心。
她低着,避开他灼热的眼神,「我……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呵……你真单纯。」他扬首一笑,刚才春儿直喳呼、扰得我头疼,我若不
用计撇开她,回去可能得吃药止疼了。「
范莲掩唇轻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你真坏!春儿真的很仰慕你。」
「我要的不是仰慕。」他眸光探幽,动情地为她拂去鬓边乱发,轻柔的指有
意无意挑勾她耳后的敏感肌肤,「你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我怎会知道……」她看着路上的行人,担心如此近的距离会遭人非
议,以至仓皇难安、心惊不已。
「小骗子,说谎。」他噙笑,两指箝住她下额,不容她闪躲。
「呃……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她睁大双眸,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嗓
音说:「请你放开我。」
「小姐,你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吧?」他轻笑,瞳底闪着诡橘的光芒。
「我……」
「自幼便被加在身上的教条束缚了你的心,但面对我,请你抛下它们,我喜
欢刚才那个不顾一切向我疾而来的小女人。」冉采乔眯起眸子,仔细端详她粉嫩
桃腮及映上的那层魅人红彩,「我要的可愿给我?」
「你要?」她声若蚊蚋,双腮更为潮红。
他探手抚向一片红透的双颊,扯开一抹笑,「你知道的……你的心、你的爱
——」冉采乔使坏地笑笑,刻意拉长「爱」这个字眼。
范莲倒吸口气,心悸从他大胆的逼视,目光慌乱得不知看向哪儿。「你好大
的胆子,不怕我……」
「你不会这么残忍。」他轻率一笑。「因为你已经爱上我了。」
「我哪有……不……不理你了!」范莲一跺脚,已不管自己是否会再度走丢,
转身奔出了他灼热炙人的视线。
不明白啊!她应该生气才是,怎么心口流落着的竟是热腾腾的暖流?
第四章
「你到底要跑去哪儿?」冉采乔故意在她后头慢慢跟着,直到范莲发现自己
已不知何时跑出了镇中心,来到安静的镇外,才赫地煞住脚步。
「这……这里是……」她眼底泛出惊恐,回身察着离她三步之遥的冉采乔。
他摊摊手,耸耸肩,邪魁低笑,「我哪知道?我以为你是故意把我带来这儿,
想找机会与我独处呢。」冉采乔牵动唇角,笑得莫测高深,隐约还含着淡淡的嘲
弄。
「不是的!」她仓皇地直摇头,心头怦怦直跳,「我绝不是这个意思!」范
莲睁大蓄满仓皇的眸子,才抬首,恰巧对住他那戏滤诡橘的眸光,是如此地慑人
心神。
「你何必那么紧张呢?我不过是随便说说,想逗你开心,没想到意若你掉泪,
还真是让我错愕。」他走近她,深沉的眸子迸射宠溺的幽光。
「你……你能带我去找春儿吗?」范莲一年难得出门一趟,这街坊简单的井
字路形,对她而言却已成了迷宫一般,倘若靠她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回去了。
冉采乔笑意渐浓,慵懒地徐言,「现在是在府外,我小乔子有权力不听大小
姐的……如果我不肯呢?」他拉长诺调,吊她胃口。
「啊?」她惊端一声,引发他脸上那抹兴味更浓。
「你……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找路回去。」明白他对她又不正经了,范莲
愠恼地伸手想推开他。哪知她藕臂才一扬,便被他擒住一收,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别逃——」
他贴近她的唇谑笑,眼底尽是揶揄狂浪,「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就只是一
个答案,当真给的那么困难?」
范莲诧异地看着他,简直又羞又恼,「你疯了?我不会跟你一块疯的。让我
走……」她轻颦蛾眉,虽然对他有着一份不一样的感觉,但是面对他如此大胆的
调戏。她已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现在不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总有一天我要你说出那三个字」冉采乔覆
在她耳畔低语,那浊热的气息拂上她白皙的颈项,使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浮现粒粒
疙瘩。
「别——别这样……」她急忙闪避,十分窘迫。
「就因为你是大小姐,我就必须停止自己的欲望是吗?」他勾出邪笑,唇角
邪扬。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纯的范莲被他这么一问,迷迷糊糊的脑子居然反
应出这句话。
他噙笑,「这么说我可以了?」
冉采乔邪恶地以言语去诱惑她,并更进一步地凑近她颈畔耳语,故意「断章
取义」。
范莲深喘了口气,双腿发软又不听使唤。
「其实你若喜欢我可以直言,不用去在意那些不必要的礼数,我冉采乔从不
信那一套。」他的唇瓣轻拂过她的脸,又道:「以后我会多带你出门四处看看、
到处逛逛,开阔你的视野,让你知道女孩家不单是只能躲在家里绣绣花、弹弹琴,
也可以和男人一样拥有许多娱乐,只在于你要不要去争取罢了。」语意方落,他
已与她的四片唇交迭一块,缠绵拥吻。
范莲一惊,亟欲推开他,怎奈他仗恃着男人的力气。未动分毫,右手已开始
抚弄怀中的柔软身躯。
「你!」范莲哽住了声,屏住了呼吸,血色渐渐从她脸色上消褪,脑子与心
同时深陷了。
「求你……别……」她身子发软、嗓音轻颤,无助的眼神与他两泓邪魅幽光
对峙。
「别太固执,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真的不喜欢我。」他贴近她的擅口,放浪
地啃咬着她柔嫩唇瓣,专注地在上头烙下齿痕。
「嗯——」范莲身子一紧,强烈的晕眩感让她摇摇欲坠。
「你真的好香啊!」冉采乔更加肆无忌惮地往下舔吻,两片唇紧呃着她柔嫩
的肌肤不放,当遇到阻拦时,他扯开她的衣襟,将里头的春光一览无遗。
范莲猛然一震,发觉他愈来愈放肆的举止,强烈的恐慌刹那间攫住了她的灵
魂,让她想拔声尖嚷。
冉采乔的动作却更快,在她张口之际便咬住她的小嘴,舌头探进里头舔吮那
香蜜空间,一寸寸地征服她脆弱的坚持。范莲拚命摇头。身子像被悬在半空中。
「难怪你那么紧张,这是你的初吻了?」他紧盯着她那惶恐韵大眼,嘴角的
笑痕扩深。
她低低别开脸,颤抖地说:「你赶快离开……我可以为你保住这个秘密……
希望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冉采乔扬眉轻笑,搂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她低垂的螓首,「你这个小骗子,
一点也不老实,难道你不喜欢我刚刚那么对你?」
范莲一惊,连他手指触碰她的地方都感到火热且炽烫,藏在胸腔的心脏如同
要跃出一般,怦然不休。
「我还吻不够。」
眼看他俊邪的五官愈来愈靠近自己,逐渐变得模糊,范莲还来不及闪避,菱
口已被他占有了。
「可以走了,想必春儿已经急坏了。」他帅性一笑,温柔地带着她走出暗巷。
范莲双腿已软,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跌倒在地,但在他健壮的胳臂扶持下,
才没让她陷于难堪。她空洞的眼神望着面前交错的人群,思绪直飘荡在冉采乔刚
才那些似乎不着边际的谈话内容上。
天!他为何总是那么大胆?不仅窃走了她的初吻,还大胆放肆地抚摸她的身
子,而他却仍是这么的自在又从容,浑身充满自他为何要她的心?她的心是这么
的贫乏,塞不满理想,展不出志气,这样枯涩的心他要去做什么?低首看着他用
力拉着自己的大手,是这么有粗实有力,仿佛深怕她就这么被人群给冲散而紧紧
抓住。
她压根不嫌弃他的出身,心也不知在何时已一点点地交给了他,只是自幼的
礼教让她说不出,更无法承诺他什么,这么做与私定终生有何差别?倘若让爹爹
得知,定会气她的放浪形骸吧?
「小姐!」远远地,春儿的叫嚷声便超越嘈杂的人群,朝范莲飘了过来。
她猛然抬睫,在看到春儿的刹那淌下了泪,待春儿推开人群奔近时,她挣开
他的手抱住她。
「春儿……春儿……」
「别哭、别哭,回来就好,是春儿不好,没好好看顾您,是我该死。」见小
姐这么伤心,她可是自责极了。自己的一时疏忽,害小姐走丢,还让她陷入莫名
的恐慌中,还好小乔找着了她,否则她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冉采乔在一旁高扬右眉,笑得瓷意,唯有他明白范莲这泪是为谁而流。
范莲慢慢止住泪,抬头轻问,「姨娘她们呢?」
「夫人们在对面的茶楼等您呢。」
「那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范莲直拉住春儿往对街走,有意将冉采乔甩在
身后,她只想得到宁静。
「小姐,你等等我啊。」冉采乔故意在范莲身后大声嚷着,嘴畔勾起的笑痕
隐约透着胜邪气,让范莲连瞧都不敢再瞧他一眼。
福华鼓楼在泰兴镇上开业四十年,店中尤以采办的碧螺春最为著名,各大城
镇不少贵族富家均不远千里前来这儿品尝这一味绝等佳茗。它的滋味香醇甘美,
带着浓浓的茶香,再佐与桂瓣与福华独门秘方调配,涩味自然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种自然的甜沁与温润。
茶楼老板邵清是一位肥胖和蔼的中年人,只要有客人,无论生熟,均能立刻
与他们打成一片,自从冉采乔来到范府工作,便常来这儿串门子,自然与邵清混
得顶熟,成为忘年之交了。邵清有一女名邵圆圆,年仅十六,长相虽普通但笑容
甜美,待客更有一套,在福华茶楼可是位不可或缺的人物。
当她一瞧见冉采乔进入茶楼,连忙丢下正在招呼的客人,上前笑问:「小乔
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没去游街吗?」此时她眼底只剩下冉采乔一人,
其余两个女人可没放在心上。
这一幕看在春儿眼底,可是不屑得紧,她放意扬声笑说:「哟!他是客人,
难道我们两个就不是吗?」
「你是?」邵圆圆不愧是生意人,虽被讽刺得极不高兴却没表现在脸上,还
带笑问道:「你……咦,你好像是范府的小丫头嘛!那这位姑娘呢?」
「她是——」
「春儿,不得无礼。」范莲及时阻止春儿不礼貌的回应,转向邵圆圆轻声道
歉,「我叫范莲,她是我的贴身丫头春儿,失礼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哪里的话,你们可是客人,我只是店家的女儿,被客人调侃责骂是常有的
事,谁要我们命底不好。无法投胎在有钱人家家里。」邵圆圆脸带虚伪的笑容,
刻意大叹了口气。
「我……」范莲面对她的快言快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够了,圆圆,我渴了。」冉采乔及时打了圆场,缓和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哎呀,我多嘴的毛病又犯了,小乔子,不好意思。」她对他亲昵地眨眨眼,
扯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径自带领他们来到二楼。
「别理她,她就是这个样子。」在上楼同时,冉采乔偷偷挨近范莲,在她耳
边轻声低语。
她怔忡了下,随即说道:「我不会在意。」
趁春儿不注意时,他贴近她又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风度的女人。」
范莲小脸一红,顿觉无措,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莲儿、小乔子,你们来了。」一上二楼,五位夫人立即瞧见他们。「刚刚
听春儿说你走失了,快把我们吓坏了,以后你就跟牢小乔子,他要比春儿可靠多
了。」二夫人立刻拍拍身旁的位子,「来,莲儿这边坐。」
「谢谢姨娘。」她从容地走向她们,坐下后才发现冉采乔已不在,不由自主
地她抬头四处张望了下,突然听见春儿抱怨的声音。
「那个女人又把小乔子拐骗到一旁,说什么悄悄话,真恶心。」
范莲循着春儿的视线望去,即在楼梯口的角落发现他们两人的身影。小乔子
不知跟那位姑娘说了什么么,只见她笑得合不拢嘴,笑靥有如灿烂的阳光,她不
受礼教束缚,能自由畅意的表达心里的想法,就连笑声都是那么的随性恣意。而
她……处处得顾及自己的身分、爹爹的想法、范之下向他挑战。赌他个几局罗。」他恣意地说。
「你说什么?赌!」范莲对他这样的说法,实在不予苟同,「这多冒险,如
果你输了呢?」
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以这种方式来达到索讨的目的,一个弄不好还会赔了
夫人又折兵呢。
「你以为我会贸然跟他赌?」他机伶一笑,「我可是躲在赌场里观察他的手
法长达四天之久,第五天才下注的。呵……你猜结果如何?我让他赔得他哭无喊
地,不仅收回了帐,还赚了外快。」
他得意的漾起一抹魅笑,那流洒不羁的模样是如此地迷人,直牵引着范莲的
心。
「难道你不怕压错注?那可不就完了?」想起他大胆的作风,范莲还是不禁
为他捏一把冷汗。
「你想,如果我连这点自信都没,又怎么能承接老爷所交代的任务,又还有
什么资格娶你这个美娇娘呢?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开心地等我的好消息。」
范莲羞涩地点点头,微笑地说:「你也累了,该回房歇着了。」
「不要,人家还想跟你聊聊,再多看你几眼。」他又恢复他那死皮赖脸的馋
涎样子了。
范莲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我又跑不掉,更不会平空消失,什么时候想看我
还不容易,快去歇着吧」她直推着他住他的房间走去。
「莲地,老实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平空消失了,你猜我会怎么样?」他突然
凝视着她,神情变得认真。
「我哪知道。」她抿了抿唇,不敢猜测他的心。
「我不管,你说说看嘛!」他倒是很固执。
「嗯……」她想了想才道:「说不定你会很开心,因为你摆脱了一个累赘。」
她是故意这么说,想试试他的反应如何。
「你该打,竟然又故意误会我!」他眉一蹙,随之紧扣着她的身子,面带专
注地说:「我一定会去找你,疯狂的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非找到你不可。」
他灼视着她,不仅表情慎重,就连嗓音也变得沙哑。
他一双犹带激切的黑瞳紧揪疼了她的心,有君如此,夫复何求?
「小乔子……」她因感动,眼中闪动点点波光。
「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过是个胸无点墨又没读过什么书的莽夫。」他眯起眸子,
贪婪地掬饮她那夺人心魂的美。
「我从没嫌过你——晤……」
话犹未尽,他已倏然覆上她轻颤的唇瓣,满腔的柔情倾泄而出,同时吻去她
的生涩与馨香,让彼此的气息在吻里酝酿出一阵阵迷惑熏醉,两人沉迷在深情与
挚爱中。
「小姐不好了!
春儿匆匆忙忙的冲进范莲的房间,一见到她便拉住她的衣袖道:「小姐,您
怎么还有时间在房里刺绣?」
「到底怎么了?」范莲一头雾水地问。
「我问您,您到底跟老爷说了没?」她可是心急如焚,但小姐却是那副一点
也不在意的模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范莲别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乔子昨天已告诉我会向爹
爹提我俩的亲事,所以我想我可以不用提了。」
「您说什么?」春儿大叹一声,「您又信他?他的话哪能信啊!」
「你这话怎么说?」范莲不解地看着她。
「五位夫人刚刚向老爷提起张少爷的事,哪知道老爷居然笑眯眯地一回答应,
还说可促进两家事业的合作呢。」
「你说什?」
范莲重重一震,霎时面如白腊、泪光隐闪。
怎么会那么快?快得竟然让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我看五位夫人定是怀疑您和小乔子的事了。」春儿气得直跺脚,「她们八
成有什么野心,巴不得把你送出府。」
「野心?」范莲双唇微抖地问。
「她们……他们一定也喜欢上小乔子,不希望他属于任何一个女人。您不知
道,昨儿个小乔子一回府,当晚她们就不避嫌地去他房里大闹、大笑,所有后院
的仆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真是为小姐叫屈,不知她为小乔子这么等待和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我不管了,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小乔子。」迟疑一会儿,范莲才开了口。
她可以不为自己想,却不能不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小姐,您终于想通了?」春儿开心地大笑。
「嗯,我们走。」
「我听说小乔子一早便去镇上,将收回来的帐交到钱庄去,现在一定还在镇
上,我们去找他。」
春儿说着,已拉着范莲的手走出府外,直向镇里迈去。
冉采乔交清帐款后,正从钱庄走出时,居然又看见那个奇怪的小贩在对街与
他含笑对视。
他半是疑惑地一皱眉,随之抿唇带笑,吊儿郎当地走向小贩,率性地拍拍他
的肩道:「我说老兄,你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我小乔子说钱没钱财,说人也没人
才,你这么对我穷追不会到底是啥意图啊?」
「我……呵呵!」小贩嘻嘻一笑,「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
业障太深,得靠我救你才成。」
「你救我?哈……」冉采乔瞠大眼,忽而仰头狂声大笑,笑得几乎失控了。
「是啊,看样子你似乎什么都没记起来。」小贩立刻板起一张脸,刚才的轻
松模样已消失无踪。
「记得什么?」冉采乔发觉小贩眸底出现异色,于是也正色问道。
「看见那块跟在你身上已数千年的令牌也听了我上回念的那几句天书词意,
难道你一点印象也没?」
「什么跟什么啊?」冉采乔眉一蹙,「你这个人有话就说清楚,少装神弄鬼
的捉弄我。」
小贩摇摇头,噙着抹笑走向他,「采花郎,看情形沦落人间对你而言并不苦
了,但是惩处期限已届,你还是得回去了,就让我老祈点你一下吧。」
突地他手一扬,在冉采乔脸上洒下一些天界的无形金粉。
冉采乔顿时目光一眩,晕沉了一会儿,当他摇,晃两下再站定后才赫然发现
那个小贩居然不见了。
他浑身重重一颤,直觉不可思议。
也就在瞬间他脑中突然产生数个奇异的幻影,随着幻影愈来愈多,愈来愈杂,
他竟感到头痛欲裂。
他蹲下身体抱住脑袋,原本挣扎滚动的身躯在经过一番狂乱的扭动后突然静
止。
冉采乔张大了眼,猛地坐起,双目圆瞠地直瞪着前方,全身还禁不住颤抖着,
喃喃自语,「祈天君……是他……他来了!那陆小婵她是——该死的!」
「小姐,您瞧小乔子在那儿呢。奇怪,他怎么坐在地上?」
远远地春儿便看见坐在地上神情怪异的冉采乔。
「小乔子!」范莲见他这般,立即紧张地走向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了吗?」
「莲儿……」他徐缓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凝视她那张忧心忡仲的小脸,
「好个沉静如睡莲的佳人
范莲一睑迷糊,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啊?」
「我心目中的绝代佳人,你忘了我俩的誓约了吗?」他激动地眯起眸子,赫
然站起道:「但现在我得先去找小婵。」
「什么?」春儿拉住他,愤意不已地说:「这时候你还要去找她?」
「我不能不去,这是我欠她的。」他眸光一凝,激出一道犀利的火花。
「欠她?你究竟欠她什么?」春儿不放过的追问。
「前世的思恩怨怨不是你们能够理解的。」冉采乔急促地表示,「现在我已
没时间对你们详尽解释,等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往陆府冲去,完全没看见范莲脸上的悲戚以及
那道在心脉间幽幽蔓延的绝望。
他去找陆小婵是因为前世欠了她,那么她呢?
冉采乔匆匆忙忙赶到陆家,经仆人通知后走进前院,便已。看见陆小婵优困
地坐在厅外的栏杆上等他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怎么,决定来我们府里工作了?」
陆小婵咧嘴笑说,那夸张的笑容直让他感到厌恶。「
「我说『清芸』,你就别再胡闹了行吗?」冉采乔重重蹙起眉,在心头叹气。
陆小婵闻言脸色倏变,「你知道了!?」
她完全没料到原本一无所知的他会在一夕之间了解一切,忽而,她眼神一闪,
又问:「莫非玉帝后悔将你打落凡尘,派人来接你回去了?」
「玉帝是仁心大发,知道惩罚已够,所以才会叫祈天君下凡带我回去。」冉
采乔讥讽地眯起利眼,难得对女人板起脸孔的他,这回真的变脸了。「没想到你
还真有能耐,居然跟着我一道来了人间。」
「这表示我赖定你了。」她邪佞地扬起唇角,「既然祈天君已下了凡尘,想
必已将令牌交给你了,否则你绝对没有办法返回天界。」
陆小婵挑了挑眉,漾出一抹城府极深的笑容,「那正好,我们现在便可回天
界过我们的生活,即便暗渡陈仓也很快乐啊!」
原来她本是何仙姑身旁的弟子,因暗恋采花郎,刻意以美人计诱骗他,使采
花郎犯下淫乱之罪。
这件事最后被何仙姑得知,由于在众弟子中她最疼爱的就是清芸,于是私底
下掩护他们,并嘱咐采花郎永远都不得负清芸,而他也被迫答应。
哪知过没多久,他居然按捺不住去诱骗王母身旁的花灵——睡莲,这次他没
那么幸运,被玉帝得知,以致遭遇打入凡尘的惩处。
清芸不甘心他们就此下了凡间,于是偷偷尾随而下,决定誓死缠着他,无论
天上地下皆不让他和其它女子婚配。也为此,她已破坏了他们多世姻缘,但为何
这一世就出了岔?
「我不会一错再错了,何况以前我不会对你动心,今后亦然,因为我心里已
有另一个女人了。否则为何你愈是破坏,我还是世世寻找她呢?」他郑重实事道。
原来这一清醒,前世种种他也全然了了。
「你……难道你是指那个范莲?」
「你或许不知道她就是王母身旁的花灵睡莲,我俩一块落入凡尘,经过数个
轮回,好不容易可以再度和她相遇、相逢、相爱,这表示我和她心里都放着彼此,
也一样投注了真感情,所以对你我也只有抱歉。」
「你说什么?」陆小婵双手紧握成拳,激动地咬牙切齿。
「清芸,你应该也明白当初我们在定起并非出自我的自愿,难道你敢说你一
开始并没有诱惑我?冉采乔眼神一冷一炽交替交替,表清则是纯然的慎重。
「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的小脸气得青白交错,差点冲上前对他拳打脚踢。
「那天你趁着何仙姑外出,故意跑到我们五郎的住处,趁夜溜进我房里脱衣
诱拐我。这些全不是我胡诌的,之所以不在仙姑面前提及只是怕你难做人。」他
目光灼视,咄咄逼人。
「是又怎么样?毕竟体欠我一个交代。」她被他逼得无话可说,只有无理取
闹了,「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我就闹到底,就算你回到天界,我也决定
拆穿一切与你同归于尽,你看着办。」
冉采乔微勾起唇,摇头轻笑,「谁说我要回天了,回去后我必定得和莲儿分
离,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宁可与她成为人世间最平凡的夫妻,即使仅有一世相随
我也心满意足了。」
他深情的绽出一道笑痕,说出的话直让陆小婵震惊不已,但她就是不相信采
花郎会变得这般彻底,于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了你?采花郎是什么样的个性我会不知
道?风流成性,拈花惹草,你会为了一朵睡莲而定性吗?」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今天来我是要给你个交代,你回天上吧,否则逗留人
间太久,只会自寻祸端,而我是不会回去的。」
语毕,冉采乔已认为无话好说,转身欲走却被她唤住。
「等等,你要我走也行,但我的交代呢?」她冷着声说。
「你要什么随你开口。」他也答应得爽快。
「我只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她哼笑了声,表情邪佞十足。因为她知道冉
采乔是绝对不会给她这样东西。
「什么?」他顿住不语,眯眼凝注她。
「令牌,可让你自由返回天界的分牌,没有了那样东西我看你还怎样。」她
扬起弯月般的唇,等着他拒绝。
但她绝没想到冉采乔居然二话不说便从袖中掏出令牌丢在她脚前。
「拿去吧,这种负担的东西送给你。记住,从今以后咱们俩不相欠。」
目睹他转身就走,陆小婵气得浑身发抖,捡起那块令牌便往旁边花园猛力一
扔,发泄着积压许久的怨恨。
不过她真的输了,那风流的采花郎真的为了一个女人牺牲到这等地步,她不
服输又能如何?
淡淡的雾霭浮上远山近林也渐渐拢上范莲的心间,使她的心也蒙上一层轻愁。
千般憧憬、万般期盼瞬间化为空,冻结了她满腔热情与爱意,一切都变得好
迷惘、好迷惘。
「小姐,您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春儿拿起包袱,想了想又放下,「可是您
能去哪儿呢?」
「我……我也不知道。」范莲蹙紧两道柳叶眉,暗自低吟,「但不走又不行,
我无法听爹爹的话嫁给别人,只有选择这条路了。」
「可是小姐——」
「别说了,我心意已决,而且我又怎能眼看自己的肚子慢慢大了,然后让镇
上的人议论纷纷,让爹与府中的人丢了面子?」这种流言不是她所能负担的。
春儿点点头,突然她扬眉说:「对了,我有位姑姑就在后面那座山中的尼姑
庵内带发修行,并负责打理厨房的工作,我们可以去那儿。」
「这样好吗?」范莲摇摇螓首,甚感不妥,「我—个孕妇在庵里走动,定会
让庵里的师父说闲话的。」
「反正也没法子了,咱们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春儿皱眉一叹。
「春儿,其实你不必和我一道去,还是留在府中吧,你可告诉府里的人是我
自行偷偷一人离家出走的,我想我爹是明理的人,他不会责难你的。」范莲实在
不愿意因为她一个人的情债而连累了春儿。
「这怎么成,春儿绝不是这种人。」春儿气得噘起唇,「算了,既然要走就
得快点了。」
于是范莲便在春儿的带领下趁夜前往她姑姑修行的尼姑庵。
到了那儿,天已蒙蒙亮,当春儿的姑姑玉娘看见她们主仆两人时,非常惊讶,
在得知原因后,她连忙将她们带往尼姑庵后院的小屋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会将事情闹得那么大?」进入小屋后,玉娘
连忙劝道:「我想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个大姑娘离什么家呢,实在是不成体
统。」
「姑姑,你怎么那么不通人情,不过是借我们暂住一些时候,等我们找到了
地方自然会离开嘛。」春儿见姑姑这么唠叨,直觉对范莲不好意思。
范莲对她摇摇头又转向玉娘,诚恳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实
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逃家,因为我……」她吸了吸口气,终于道出:
「因为我已有了身孕。」
「什么!?」太娘睁大眼。
「我知道像我这么一个有孕在身的未婚女子住在庵内很不适宜,也会让师父
们招来闲话,如果真的不方便我可以马上离开。」范莲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
了她和春儿离开泰兴镇,再去找一处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
「唉!造化弄人哪,难道这就是因果轮回?算了,你们就在这儿住下吧,这
里是尼姑庵的后院,庵里的人不常到这里来,只要你们别胡乱走动,应该不会有
人发现的。」
「这么说您是答应留我下来了?」她激动地问。
玉娘点点头,和谒一笑,「歇着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既然有孕在身就
得好好照顾身体,别再胡思乱想了。俗话说的好:烦恼不来身,自寻烦恼之。什
么事想开点,一切灾厄自然会消退,所有业障也会在修行中减轻到最低,阿弥陀
佛……」
待她颔首离去后,范莲便沉浸在她刚才那两句话里。
春儿的姑姑说得没错,烦恼都是自己找的,但是若要忘却一切烦恼又谈何容
易呢?
「小姐,这里环境那么简单,直是委屈您了。」春儿看了看周遭一眼,不禁
皱眉道。
「出门在外怎能计较那么多,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我栖身已是福报。」
范莲的眉宇轻蹙,不禁想起了范天生。倘若爹得知她无故离家出走,不知会
有多担心啊!
如今想来,为男女私情她居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她真是个不孝女。
「小姐,您又想起小乔子了?」春儿见她凝神不语,于是猜测道。
范莲一愣,随即摇头道:「不再想他了,我是突然想起爹,希望他千万别因
为我这个不孝女而气坏身子。」
是啊,不再想他了,但愿一切的情债都能到此为止,希望能如玉娘所言,不
再惹烦恼上身。
第十章
冉采乔仿若如释重负,兴高采烈地返回范府,却怎么也找不到范莲,就边春
儿也一同不见了。他询问过所有的人,小厮、丫环没一个放过,就连五位夫人的
住处他都前往打探,却没有一个人得知她们两人的去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往从不曾发生这样的事啊!
直到他寻至深夜,才发现事态严重,范莲居然一夜未回府,这时府邸突然传
言小姐离家出走了,还留了封信在范天生房里。
冉采乔全身定住,顿觉难以呼吸,脑子一片混乱。莲儿……莲儿离家了?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要离家也得让他知道,等着他一块去啊!
等他!?
难道她就是因为等不着他,所以才会做此抉择?还记得在镇上大街她和春儿
匆匆忙忙来找他,似乎有什么话急着告诉他,可他却一心去找陆小婵而将她搁在
大街上。该死的冉采乔!你怎么可以不等莲儿把话说清楚,不让她说出心底的急
躁,就这么离开她,她又会怎么想?一定是误会了!
「张总管,您可知道府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小姐会打离家出走的念头?」
已是心绪纷乱的冉采乔只好求助张发了。
刚从外头寻人回来的张发,挥着一头汗水,也是理不出头绪,「我也弄不明
白,小姐向来柔顺,想破头我也想不出来她怎会突生这种念头。」
「不,一定不单纯,她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府中,别的不提,她可是最孝顺的,
又怎忍心让老爷这么伤心?」
冉采乔慎重思考着,将所有事情抽丝剥茧的分析,就是不相信范莲会是个可
以不念及老父而不告而别的女儿。
「说得也是,但究竟是什么事呢?咦……该不会是——」张发抓抓脑门,想
了一想。
「什么?」冉采乔可不愿放弃任何一丝线索。
「可那是件喜事啊!」张发有些怀疑。
「喜事?什么喜事?」他愈听愈觉不对劲。
「还不是小姐的婚事,老爷昨儿个赞同了五位夫人的提议,将小姐许配给镇
上那个张大户的大公子。」
「什么?」冉采乔一震,蓦然冷汗涔涔。
难怪他去找五位姑奶奶询问莲儿的下落,她们个个脸上挂着暧味不清的微笑,
原来她们早已怀疑他和莲儿了。
也莫怪莲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俩的未来,偏偏她来找
他,想与他一块找出解决事情的方法,得到的却是他那样的响应。要她等……要
她等……自一开始他便要她等……她也听话顺从的等了一次又一次,但在最后的
节骨眼上他居然还叫她等。
冉采乔,你简直不是人。
「喂,小乔子你要去哪儿?」张发见他的表情变化得这么剧烈,又要匆匆离
去,不禁担心地问道。
「我去找莲儿回来。」他僵住身,淡淡地说。
「莲儿……」张发似乎听出溪跷。他怎能这么称呼小姐呢?
「对,我去找我的莲儿,麻烦你告诉老爷,小乔子契约已满,已无意在府中
当职,今生若找不回莲儿,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范府,恍若未闻张发在他身后的叫唤声,满心充
塞着范莲的去处与此时的状况。
不知她可好?
范莲在庵后的小屋一住便是两个月,这期间原本平坦的小腹渐渐凸起,她浑
身充满女人该有的孕味与韵味。
每天傍晚时分她都会走到屋后的小山坡上,看着渐晕的霞彩、散发柔光的夕
阳,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动容,然而她却不禁感叹,为何这一切的美都只是近黄
昏的刹那?
困难地蹲下身子,踱回屋前,她都会摘些小野花进屋,将它们摆在瓶中细闻
那一股股自然清新。但愿能因此将心中暗藏的灰沉阴影淹没。即便无法彻底消逸,
也能暂时寻求一些自我。
别再为他忧,为他恼,为他足陷深泥……
站起身,她回首来时路,眸子却不经意对上一片幽造的深海。
冉采乔就站在她面前数步之远,潇洒从容的笑靥里潜藏着几分释然,面容虽
憔悴、发丝虽散乱,但那魁惑深邃的眸光仍胶着在她脸上。
突然一股发自肺腑的渴求震撼了范莲,她手一松,几朵小野花就这么落入泥
地上。
他的眼光精锐地往下一瞄定在她微隆的小腹,久久,他表情艰涩地点头又摇
头,紧闭的眼中溢出了泪。
「我真该死!难怪了……」冉采乔用力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眸光绽出簇簇火
红的星焰。
见她这么苦,他恨死自己为何那么久才找到她,让她承受那么多煎熬!这阵
子他像疯了似的四处寻她,没想到她居然躲在这座不起眼的尼姑庵后面,若非有
次他无意间在街上见到正在鬼鬼祟祟购物的春儿,还不知要折磨彼此到几时?
「小乔子!你这是做什么?」
范莲紧张地趋向他,小手微抬,在该不该碰他中深受煎熬。
当一滴泪滑下眼角,她终于抚上他红肿的脸颊,噪音沙哑地说:「你为何要
这么做,可知我有多心疼?」
「莲儿,你还心疼我干嘛?」他执起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别这样。」她抽出手,立即转身,「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神情着急地望着她,见她仍不愿面对他,只好走到
她面前强行抬起她垂泪的脸。
「施主,请自重。」她往后疾退,脱离了他的掌控。
「施主!?」冉采乔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拜托,你一个孕妇
喊我施主?我可是你孩子的父亲!」
范莲咬了咬下唇,对于口齿伶俐的他不知如何反驳。
「半晌,她抬头凝唇一笑,只能淡淡吐语,」我已下了决心,等孩子一出生,
便交由春儿带回府中……「
「那你呢?」他听出她活里玄机,倏然打断。
「我……」她垂首道:「出家为尼。」
「什么?」他赫然狂笑。猛点头道:「好!真好!出家为尼摆脱一切爱怨嗔
痴,那我问你。你办得到吗?」
冉采乔无法想象她出家后自己将变成如何,他更不相信他的莲儿居然能够这
么洒脱地甩开他。
若非她现在有孕在身,应该是返回天庭的时候,也该有人来带领她,要不是
他,她也不会落到现在哪儿也去不成的惨状。
但无所谓,他不也放弃了回去的机会,只愿和她相守。可她呢?她居然说要
出家为尼,当尼姑来报复他!
业障!果真是千年万世也摆脱不了的业障!
「我会尽力。」她内心挣扎地说。
「不准!我不准你这么做!」他深吸了口气,一双黑瞳发出摄人锋芒,豁出
去地吼道:「你可知道你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王母娘娘身边的花灵?」
「你说什么?」她一头雾水地回睇他激动的神情。
「我……我说你本是天界花灵,而我是花郎,只因我对你做了一次逾越仙规
的淫乱事后,被玉帝发现,将我俩打入凡间。」
冉采乔眼底浮起浓浓的不甘心。天上的仙灵都非得无情无欲吗?或是自己的
情缘需掌控在玉帝手上。就连选择伴侣都不及凡人自由?
他的话带给她极大的震撼,让她莫名的发觉胃部频频紧抽,就连脑子都觉得
晕眩。
「莲儿。」见她身子摇晃,他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是不是感觉出什么了?」
她无力地摇摇头,「我……哦只是突然感到有点头晕。」
「那你是否有天界的印象?」就连冉采乔也头疼了。如果她真的什么也想不
起来,就无法体会他的用心良苦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自行编撰的内容,若你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么陆小婵
她又是谁?你又欠了她什么交代?」
若此刻仔细思量他在大街上强烈的反应,那么陆小婵才应该是他在天界的最
爱吧!自己不过是他的一次出轨而已。
「我承认她也是我的前债,但我已不欠她了。」他不顾她的推抵紧紧抱住她,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轻易放开你了。」
范莲的脑子已是一团乱,根本弄不清他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天界」这两个
字对她而言似乎并不陌生,她甚至可幻想出一引起如雾般的情景。
「我将令牌交给她了,没了令牌我就再也返回不了天界,所以我在凡间陪定
你了。」冉采乔开心地说。心地说。
「什么令牌?」她愈听愈不懂了。
「你忘了?在中秋夜时你曾买给我一块亮闪闪,样式奇特的分牌?」冉采乔
激动地又道:「那小贩便是天界祈天君,你之所以看中那块令牌,也是天意使然。」
范莲惊愕地捂住嘴,难以相信地问:「对,我还记得那时候他也说那块令牌
是天上仙郎随身携带之物,当时你听了还笑他胡言乱语。」
「是啊,我怎么也没法子相信我冉采乔这个养鸭王子居然会是个仙郎,若非
祈天君点醒我,我还在懵懂中呢。」
他低头一哼,嘴畔挂上一道迷离笑意,笑叹他的命运就这样被玉帝玩弄于股
掌间长达数百年之久。
「可……你刚刚说什么?你把它交给陆小婵了?」
虽说她尚未忆及过往,但隐约有某种不可磨灭的印象在她脑海虚幻回旋,使
她不得不相信冉采乔所言。
「嗯。」他冷冷嗤笑,「她想逼我和她在一块,否则打算缠我永生永世,但
我告诉她我不回去了,怕她不相信所以将令牌给了她。」冉采乔紧搂住她的肩,
双眸微眯道:「你为我怀了身孕,玉帝是绝对不会让你返回天庭,若只有我一个
人回去,又有何幸福可言?一样被天规所限,无法团聚。不如……让我陪着你,
即便时间不多,即便rou体终有结束的一天;但我们曾经互属了。」
看他说来轻松,可范莲却满心感动与不安。他为了她舍弃回天界的机会;但
她怎能那么自私呢?
「不!我不要你陪!」她痛心地大喊,嗓音破碎的道:「你去陪她,去陪陆
小蝉,我不需要你,你走!」
「莲儿……」冉采乔眼底有着茫然,「你怎么了?」
「你别碰我,你走!」她忍着痛说,明知这一分离将是一年一世,甚至来生
来世都不可能再相遇,但她又怎么能牵绊住他。
他了然地望着她,「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连累我吗?」
「我……」范莲凝住神,顿觉沧桑孤寂的心灵空荡荡得让她害怕。
「你错了。是我的自私害了你。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仍在王母身边做个睡莲
仙子。心同此理你不愿让我为你舍弃返回天界的机会,我又怎能舍弃你一个人独
活在永远的悲痛中?」
冉采乔试图攻破她的心防,也轻易攫住她心头的轻颤,但范莲只能咬牙强迫
自己不得动容。
她艰困地往后退了几步,「别追我,我将出家为尼,永伴木鱼青灯,你别再
来纠缠我,也别追过来,否则我会极力抵抗,你若不想伤了孩子就听我的话离开
我,离开这里,和陆小婵回去吧!」说着,她便含泪快步离去,每一个步履都是
万分沉重。
再见了,小乔子,但愿在世世轮回中,你我还有回再见一面的机会。
冉采乔只能动弹不得的站在原处,一阵晚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他的眉宇间浮
上了一层坚决。
「小姐不好了!」春儿匆匆忙忙地奔进小屋,「衣服晚点再做吧,赶紧去找
孩子的爹。」
正在缝制娃儿衣裳的范莲胸口一窒,针差点刺进她的指头,她不解地想,春
儿怎么知道小乔子曾来这儿找过她呢?
「我跟他不再有关系了。」她故作淡漠地说。
「什么不再有关系,您敢对天发誓心里不再有
他?「春儿气得直跺脚,」别再呕气了,去迟了可真的糟了。
范莲这才察觉春儿言词中的急促,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春儿,他到底怎
么了?快说清楚啊。」
「紧张了吧?还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春儿睨了她一眼,「现在说不清
楚,您快点跟我来。」
「去哪儿?」
在春儿的牵引下,她只好疾步跟上,一直往另一头的小径迈去。
「春儿,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你啊。」范莲挺个肚子,追得有点吃力。
春儿恍然大悟地停下脚步,「该死,我怎么忘了您是个孕妇!」她脚一踩,
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你还是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范莲捶了捶双腿,直喘气道。
「小乔子……小乔子他要出家当和尚了。」春儿无奈一喊。
「什么?」范莲小脸瞬转白,全身一震。
「我刚刚在镇上听说的,小乔子他回府中向老爷辞行,并扬称要到后山的庙
宇出家为僧,这事一传开自然是沸腾得不得了。」
「他……他要出家?」范莲喃喃念着。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是因为她……
「是啊」。还听说庙里的师父已答应为他剃发,怕再不去阻止就来不及了,
看来能劝他的就只有你了。「
春儿搀扶着范莲慢慢走,嘴里还不断念着:「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他不是还有个小婵吗?不过听说那个陆小婶也突然不见了,陆老爷急着到处找她。」
「她不见了!」范莲落下泪,「她回去了……」
「回去?小姐,您怎么知道陆小婵去哪儿了?」她突然觉得小姐今天变得好
奇怪。
范莲摇摇头,拭了拭汗,「没事,我现在得赶紧去找小乔子,绝不能让他剃
度出家。」
「嗯」
于是范莲在春儿的扶持下,往冉采乔正准备剃度的庙宇走去。
当到了那儿才发现庙门外已是挤满了好奇的人徐,大家都想来看看潇洒倜傥
又极具女人缘的冉采乔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打算出家。
「天,好多人哪,不知道我们还来不来得及。」
春儿嘴里碎念着,而范莲则是加快脚步往庙门口直奔而去。
「小姐。您慢点。小心儿」乍见莲还不要命的跑过去,春儿都快吓死了。
一进庙门,她的现身立即引起众人的窃窃私语。大伙都揣测失踪多月的范莲
怎会突然出现,又见她挺了个小肚子,细语更是碎念不断了。
范莲恍似未闻地往前殿走去,而众人也很有默契地让出一条路让她能顺利地
往前走……
当到了殿门口,她瞧见一个和尚手拿剃刀在佛前一念,然后欲往冉采乔垂放
的长发上剃下第一刀。
「不!不要!」
她含泪大声嘶喊,而后跨进殿门,奔到和尚面前跪下,泪流不止地说:「大
师,您不能这么做,他……他是小女子的丈夫,未尽照顾之职怎能出家,请求大
师成全小女子。」
「莲儿……」冉采乔没料到她会赶来这里,乍见她的刹那眼眶略红,他温柔
笑说:「别这样,你这是何苦呢?」
殿内的佛灯照耀在他高耸的颧骨、挺直的鼻梁及深邃的五官上,更柔和了他
脸上每一道线条,这样的他看来是这么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何苦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泪痕交错在她脸上,她跪在他面前,
若非此时此地围观者众多,她真想扑进他怀里,重温那已深埋在她记忆深处的男
人体味。
「与你一同,你为尼、我为僧,就近照料你和孩子。」他恳切地微笑。
「可我不要——」她直摇头,哭得肝肠寸断。
「我也不要你出家,既然你坚持,那我只能选择陪同。」他伸手拂去她满脸
的泪水,嘴角轻扬,「好啦,别哭了,让我擦都擦不完,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也
是个爱哭的小子。」
「小乔……」她握住他的手,激切地说:「听我的话,告诉师父你不出家了,
我求你。」
「那你呢?」他眯起眸子,嗓音低沉得让人心中一麻,性格的脸庞闪过一抹
苦笑,苦涩得让人不忍卒睹。
「我……我和你不一样。」她茫然地找理由搪塞。
「是吗?不一样?但我总觉得你我是一体的,你体内有我的种,我体内有你
的心,这就够了。」他深情地望着她。
「求你打消出家的念头,回去吧。」范莲抓住他的手,「尽管我不记得以往
的一切,但我可由你眼中看见你的深情,那就够了!」
「以前的我太过荒唐,入佛门是我自行选择的,与你无关。你不记得也好,
那时候的我太糟了。」范莲含泪的轻泣声直敲过他的心坎,令他不舍极了。
「我不管过去,只管现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满是执拗和坚决。说什么也
不让他牺牲自己。若真要耗,她会跪在他面前与他耗一辈子!
「别闹了,你既然心意已决,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意才是。」他一双孤傲的眼
泄漏隐藏在他笑脸之下的倔强。
「说穿了,你只为报复我了?」
一股辛酸的滋味狠狠侵袭她无助的心头,更有着数不尽的自责深深困住她的
心,萦绕着苦楚。
她不要他出家,他若真那么做会为她带来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内疚。
她爱他,更不要他因为她草率地作出这样的决定。
「你该知道这不是报复。」他摇头苦笑。
「我不管,你若不听我的劝告,就是报复!」
看她气得浑身颤抖,他不禁忧虑道:「莲儿,回去吧,别那么激动,对你、
对腹中的孩子都不好。」
「小乔……」他悲切地喃喃说着:「别对我敷衍,我不要你的关心,只要你
告诉我不出家了。」
他深吸了口气,刻意尘封心底那道滚滚翻涌的感情,双手合十向一旁的和尚
行礼道:「师父,可以了,请动手吧。」
「小乔!」范莲用力地推了推他屹立不摇的身子,「不可以,求你不要啊!」
冉采乔无动于衷地闭上眼,「师父,请动手。」
「不!」范莲挡在他面前。对和尚滴泪直言,「师父,他六根不净,实在不
适宜做个方外人土,请您三思。」
「这……」和尚果真犹豫了。
「莲儿你——」冉采乔猛睁眼,含泪凝住同是受尽折磨的她。
「我也六根不净,想要躲避尘缘的本事还不够,所以我……我收回决定不当
尼姑了。既然不出家,就需要有依靠……但你若出家,谁来养我……」
她再也顾不得旁观的人群,倏地抱紧他,泪盈于睫、动容不已地说:「你说
得对,我仍离不开尘世的爱恨嗔痴,怎有资格遁入空门?」
冉采乔紧紧将她抱住,恨不得能将她揉入心间,感受她此时的深情。他哑着
声问道:「当真?」
「嗯,看不破红尘、离不开你,我已没得选择了。」她轻眨着黑睫有笑意,
眼中却涌出了一串伤感的泪水。「那你呢?是否还执意出家?」
「莲儿……」他逸出一声唱叹,嗓音蓦然飘浮走调,「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
出其不意地,他当着神佛与众围观者的面火热地吻住她的檀口,饥渴且狂野
地索求他期待已久的甜美飨食。
他的莲儿正亲密地靠在他怀中,将一颗早已托付于他的心在他身上落了锁。
瞬间四周扬起了鼓掌声,与大伙慑服与钦佩感动的目光。
帮冉采乔剃度的和尚只好转首面佛,转动佛珠念着:「阿弥陀佛………」
尾声
「玉帝,采花郎一入凡间竟变得那么深情,连我都感动了。」王母边看着人
间感人的一幕,边拭泪道。
「是啊,以往他在天界总是见一个爱一个,我还以为这小子从此都将恶行难
改了。」玉帝拈须笑说:「考验完后,是该让他们返回天庭的时候了。」
「哦,原来玉帝并非真心要惩处他们!」王母惊愕地掩嘴一呼。
「其实应该说是佛祖的佛法无边。」
「怎么说?」原来这还有一段她所不知的内情。
「呵……还记得那时朕与佛祖相约对弈吗?」玉帝的思绪飘向以往,「就在
中途佛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什么话?」
「佛祖突然问我是不是许久没翻阅天书了?」玉帝潇洒一笑,「被佛祖这么
一问,联才惊觉真是许久没碰了,从那刻起朕便眼皮直跳,于是草草结束赶了回
来。」
「那么天书上究竟写些什么?玉帝能透露一二吗?」虽明白天书记实乃属秘
密但王母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于是玉带笑了笑,便将上头的几句词意念给她听。
「什么?花灵灭音、五郎束脚!」她难以置信地复诵了句。
「经我调查数日,才知他们之间各有不一样的情缘因果。采花郎因为浪荡成
性,又与何仙姑身边的清芸纠缠不清,导致睡莲为情所苦,成天郁郁寡欢。」
「哦,我还真疏忽了,怎么都没发觉。」王母懊恼地自责道。
「这不能怪你,睡莲那丫头向来就矜冷沉默,有心事也不会向任何人吐露的。」
玉帝安慰道。
「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决定以惩处来考验他的心,要让那小子在睡莲面前自动坦白心意。
若他对睡莲情意不够坚定,自然害怕堕入凡尘,而决定不再与她纠缠。」
「可……可当时花郎个个表现得意志坚定,根本看不出是虚请假意,难道采
花郎对睡莲并非出于真心?」王母不解地锁起柳眉。
「姑且不提其余花郎,光采花郎那小子就很麻烦。他也并非对睡莲丫头完全
不具真情真爱,只是他的心已被他过多的欲望所掩覆,使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玉帝灼烁的朗目微微眯起。
「既是如此,他当时应该就认错,也就不会被处以沦落凡尘的大罪。」
「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采花郎生性贪玩,常在天界『照凡镜』内偷窥凡间
的一切繁华,甚至一心想与凡尘女子一夜风流。能有这种机会他哪会放过?」玉
帝挑起双眉笑道,
「哼!他的胆子还真大。害得我的睡莲遭殃,实在太不该了。」王母生气地
道。
「别气了,你没瞧见他现在这副情深样不是足以弥补以往的风流孽情了?」
玉帝点头又道:「那小子经过几次轮回。已看尽人生百态、摸清女人性情,所以
这一生才能这般深得女人缘。既已看尽摸清,他对女人的情意也唯有他自己最清
楚了。」
玉帝恣意一笑,瞳底反映出由照凡镜中所显现的恩爱情景。
「那么玉帝的意思是?」
「就让他们欢欢乐乐、无拘无束地在凡间过完这一生吧。事后请祈天君再跑
一趟将他们一家人全都接上来。」考虑良久,玉帝已决定这么做了。
「可是他的令牌不是已经交予清芸了?」
「她一气之下将它给扔了,正巧掷在土地公头上,土地公一看此乃天界之物
大吃一惊,立刻将它送返朕的手上。」玉帝哈哈一笑。
「这么说来,我们也只有等着他们返回的那天了。对了,您方才说一家人,
这么说那孩子也是咱们天庭的人了?是谁呢?」王母听出玉帝话中有话。
「你说咱们天庭最顽皮淘气的是谁?」玉帝的眼底迸射出玩味的笑意。
「哪叱!?」
「哈……」
玉帝不置可否,只一味笑看镜里那对恩爱男女,还有睡莲腹中隐约显露的那
张孩儿吮指的调皮笑脸。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