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自己被杀死的,也没
有儿子去杀母亲的。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我们不能一起活。
  难道你母亲不是你的唯一依靠吗?
  我不要这样的依靠。
  你讨厌她?
  我恨她。
  为什么?就因为她让你残疾了?
  是的。他忽然烦躁了起来,支撑着要站了起来走掉。可是他摇摇晃晃着又倒
了下去。
  好吧,我让你走。我说。
  他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架他来的两个刑警。我挥了挥手。两个刑警过来搀扶他。
他急切地往外拉着身子。那模样,与其是在抗议离去,勿宁是在慌张逃离。我看
到了他渐渐轻松下来的背。
  你恨她,是因为她妨碍了你做昨晚那种事了吧?我忽然冲他的背说一句。
  他猝然一震。险些从搀着他的刑警手上滑脱。他回过头来,用无辜的目光望
着我。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我继续说,可是你却和你母亲同居一室。她时刻和你
在一起。
  他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叫做时刻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有不在的时候?
  当然有。我说,可是你如何处理排泄物呢?
  他愣住了。
  你母亲发现了你这恶习了吧?
  什么恶习?他说,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是恶习!
  难道在你母亲眼里就是可以允许的吗?
  我不允许你污辱我母亲!
  不是污辱,是审讯。严肃的审讯。你必须回答。那么我问你,你母亲对这种
事怎么看?她是怎么处理的?
  不说话。
  你不说也罢。总之她遭你恨了。所以你杀死了她!我说。这样的推断未免牵
强。我只是要激起他的申辩。
  我没有恨她!他叫,我没有恨我母亲!他猛地情绪激动起来,浑身发抖。怒
目圆瞪着我。要不是他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会扑过来把我掐死。可是他
现在只能叫,喊,声嘶力竭,把自己整得憋气过去。他的眼珠子好像鼓得要掉出
来了。他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也许他真的爱他母亲,那么他为什么要杀她?也
许他并不想杀死母亲,只是打。他失手了。
                 3
  他被重新架了回来。似乎明白了自己反抗无用,他也不再反抗。或者是因为
被我单刀直入的问题刺伤了?他奄奄一息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
  不,你恨她。我仍然说,故意地。你恨你母亲,所以你把她杀死了。
  他不再反驳。
  因为她生了你吗?
  他点头了。
  你母亲生你有错吗?
  当然,她既然不能给我幸福,为什么要生我?他说。
  荒唐逻辑!我说。而且你别忘了,你小儿麻痹症是后天的,是你两岁的时候。
那时你已经出生了。
  可以将我捏死。
  什么?
  就是嘛,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死,那么小,一捏就死了。
  你别胡说,胡说八道……
  ……就了结了。他继续说,等到长大了,能量储得满满的,怎么死?
  你别就想着死。
  你活得这么滋润,当然不想死喽。要什么都会有。
  你是指你的婚事?
  都给我找什么样的货色呀?他叫起来,这世界上的丑女人我全见过啦,真是
大开眼界。跟那些丑女人结婚,有什么胃口?我不想结了,她还说,要结,世事
都是这么做的。正常的人这么做,我这不正常的人他妈的也要被迫做正常的事?
  你不需要?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
  他一愣。是呀。我可以自己手淫呀!
  他居然说,说出这个词!我很吃惊。
  你有过手淫吗?他忽然问我。
  我一愣。我有过,在我恋爱之前。当然。每个人都多少有过手淫的经历,就
好像每个司机都不同程度地违反交通法规一样。
  没有。可是我说。我是刑警,我不能那么说。
  那是因为你有女人。他说。有人给你搞!
  不要胡说八道!我喝道。
  你不也是男人吗?他一笑。我们的区别只不过是境遇的区别,而不是正义与
邪恶的区别。
  你再胡说八道!我再一次用了「胡说八道」这词,可见我词汇的贫乏。
  搞女人的感觉,好吗?
  那该去问你自己。
  很好。他说。实在是太好了。世间还有如此快乐的事……
  我感觉浑身痒了起来。原来的痒感被他挠起了。很久,才平息下来,但是我
皮肤仍然发麻,感觉很迟钝,像刚从催眠状态中醒来。
  你一直这样?我问。
  不,原来没有。他说。
  那原来怎么解决的?
  梦中都跑出来了。他说。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呢?
  被你们110放出来那晚上。他说。第一次。想象不到吧?那晚上我睡不着。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没有梦。那以后再也没有梦了。
  我点头。
  半夜里我醒来了。胀得不行。我其实是被胀醒的。我没有办法排出来。没有
梦。只有现实。但是现实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房间,床。不,床
上并不空荡荡,有我母亲在。他神经质地一跳,不再说了。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只能和你母亲睡在一起。我说。
  他一愣,笑了。还笑得很羞涩。这没什么。我说。
  是没什么。是我母亲,难道会去搞母亲?他说。
  我一惊。猛地有一股什么感觉。把性跟母亲联系在一起,即使去想一下,都
犯忌,都恶心。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清醒过来。
  但是被母亲发现了也很难堪呀。我套他。
  是的。
  被发现了?
  是的。也许是我动得太厉害了。妈醒过来了。
  然后呢?
  她说我。
  说?
  是说嘛!他应。神经质地瞥着我。不是说是什么?他叫,嗓门都变了调。
  我本来以为他是在避重就轻,用「说」代替了「骂」。不料对方却这样反应。
我愣了。难道对方有什么要隐瞒的?
  那你说,是怎么「说」的?
  也不是「说」,是,打我。
  打?我又一愣。怎么又成了打了?
  是打!他说。你解恨了吧?他忽然大笑了起来。你喜欢看吗?你喜欢看热闹
吗?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们有权利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在上。好吧,我
告诉你,我妈骂我不是人,是畜牲!像打畜牲一样打我。是,我不是人,我是畜
牲!你是人。你是人吗?咱们来换个位置试试,让你半夜起来孤零零的,没有人,
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妈。只有一个妈。没有女人可以用,你会把你妈拿来用的!
  什么?!
  对方猝然惊醒过来。原谅我,胡说八道了。
  他也用「胡说八道」这词了。可见我们的词汇一样贫乏。当我们害怕真相的
时候,这句一概撇清的「胡说八道」,也许是最好的抵赖和逃避。他在回避真相。
有这样的话,也许就真有这样的念头。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我简直不敢去想。但
是作为一个刑警,必须去面对一切恐怖的真相。
  不,你不是胡说八道。我说。
  真的是。他说。开个玩笑。他又笑了。由于他病症造成饥肉抽动,他的笑很
可怕,又很可怜。
  并非开玩笑!我残忍地又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调查什么?
  你清楚。
  我清楚?他说。哈,什么嘛。
  你要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
  墙?
  再说,你们家的墙壁又是那么薄。我说。我自己也觉得这样说,有点刻薄。
但是我是刑警,我这是为了审讯,即使是刻薄,即使是残忍。
  对方终于被打蔫了。像被剥得精光的乞丐。我没有办法。他终于说道。
  我盯着他。
  她骂我。他说。妈妈她甚至都羞于点出这具体的事,她只是说:这种事。好
像并没有特指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在指什么。母亲知道了。让自己的母亲知道
了这种事,真不知道该怎样说那种感觉了。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办法。
我还得做。即使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特别到了半夜三更,忽然醒来,黑暗一片。
黑暗让你什么也顾不了,只想着眼下,要做。然后第二天,又被母亲骂,最后发
展成了打。我是从小没有离开母亲怀抱的人,也许就因为这吧,母亲觉得我还是
小孩,打对我算不了什么。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恨!
  就这样你最后杀了你母亲?我几乎要说出了。自然推理,符合逻辑。我已经
得到了我所需要的了。可是我收住了话。假如只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这之前,对
方慌张什么?我决定不做结论,追问下去。
  只是恨吗?我问。
  还有什么?他反问。
  你说呢。我说。我再次告诉你,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事实已
经铸成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宽大处理的。我想,你母亲她不会希望她的儿子死
的,所有的母亲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死。即使你打她。
  他低头。
  你想想,你母亲被你打,她还不反抗。她为什么不反抗?
  你怎么知道不反抗?
  她要反抗,你打得到她吗?她能被你打得伤痕累累吗?
  他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
  什么?
  伤痕累累……
  我笑了。这个幼稚的问题。我们有法医,验尸是我们的必要程序。你说。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他叫,她是我妈!
  笑话。你是杀了她的人!她还是你妈吗?我反问。
  反正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他仍然叫。他再一次站了起来。他马上摇摇晃晃
倒下了。边上的人慌忙去扶他。可是他猛地把大家的手搡开,要自己爬着出去。
但他做不到。他的腿没有力气,他的两只手力气很有限。可他仍然爬着。我妈在
哪里?我妈在哪里?你们没权利动她!你们没权利尸检!他声嘶力竭,捶着地板。
我很惊异:他为什么对尸检如此敏感?
                 4
  我决定,重新验尸。
  阴道内有残留着精液。我简直不能相信。经过比对,这精液不是别人的,是
死者儿子的。居然!
  我震惊。
  我冲到拘留房,把检验报告单丢在他的面前。他马上把报告单团在手心里,
惟恐被别人看了去似的。我要拿回来,他不让,又急煞煞将它往怀里塞。这是没
有用的,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的,你就是把它吃进去也没有用了。
  这是致命的揭露。比手淫被揭露更致命。现在,由不得你不说了。即使你想
死,一死了之。你也没那么容易撒手。
  是在什么时候?我问。
  死了后。
  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她丢下我,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一愣。难道长期以来是……
  你不知道有多难受。他说。半夜三更被胀醒了时候的感觉。没有人。无助。
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做,自己解救自己。即使过后要遭到母亲的打
骂。被母亲发现这种事,是多么的难堪!让我再没有脸去面对母亲。就好像被剥
光了衣服,无可遮掩,全完了。感觉到全完了,倒又有一种轻松了。感觉到了凉
快。本能的感觉。一切变得如此直接,如释重负。反正是完了。反正我没脸没皮
了。反正我是无耻了。我只顾自己快乐就行啦!我要放任自己。我尽情地做着,
想象着女人的身体。我操她!她的洞……可这样,那想象里的形象就显出虚来了,
没有实感。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只有见过我母
亲。她洗澡时总是拉起一块塑料布,洗完,穿好了出来,虽然有时候也因为没有
完全扣好钮扣而露出一点胸脯肉。或者在睡觉时会不经意露出一点来,曾经有一
次就瞥见她撩开了衣襟,我看到了露出的肚子。现在是不是能看得到?我想看一
看,让我的想象有实感些。我去看了。果然,母亲的衣襟又撩开了,而且撩得更
高了点。我看到了下半块乳房。我的眼睛好像被针一扎,赶忙逃开了。
  竟然。我想。
  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又想去看了。他继续说。我不能不去看。我强迫自己不
要这么做,可是没有用。那可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啊,实实在在的女人的身体。就
在我的身边。虽然她比我年龄大,但是这算不了什么。我不是多丑的都会要吗?
不是傻女人都会要吗?这年龄大一点,算得了什么?何况她比她们都长得好看,
这是绝对的。我妈很好看。你也看到了。就摆在我的面前。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为什么要舍易求难,为什么要舍美求丑?没有道理呀!
  你又来歪理了!我道,这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你的母亲!你对母亲也能做
得出来?
  我只是借一下。他狡黠地一笑。借用一下。
  什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他居然也这么说!
  而且不会怀孕了,他说,妈已经上了年龄了。自然避孕。
  荒唐!
  对你们来说是荒唐。所以我说你们不可能理解的。饱汉不知道饿汉饥。温饱
而知廉耻。但是这离我还远着呢!你们绝不会一见地上有点面包屑就想着捡起来
吃的。你们想的是卫生,或者是公共卫生,谁做的卫生,怎么没把这面包屑扫干
净?
  也许吧。
  很久以前,有一艘船在海上遇险触礁了,没有人来救,船上已经没有了食物。
有人饿死了,眼看着大家要一块死了,就有人开始吃尸体。有人反对,说人怎么
能吃人呢?虽然是死人,也是人呀!可是为什么不能吃呢?这死人毕竟已经死了,
已经不可能活了。记住,我说的是吃死人,而不是残杀活人来吃。为什么不可以?
只要不把它当作是人,是人的肉,就当做是猪肉,牛肉,什么动物的肉,只是食
物。要不然大家就要全死了。一边是要饿死了,一边是放任可以救命的食物腐烂
掉。一边是闲着的女人,一边是饥饿的男人,用它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这是关于伦理的问题。我说。
  伦理?对方冷笑一声。伦理是给有余裕的人设的。可是别忘了,任何人都没
有绝对的余裕,即使是富人,在那只船上,也是想活的。或者,只能成为别人活
下去的食物。
  我一愣。我愿意成为什么?也许伦理只是一种虚的东西,属于心灵范畴。只
有在面对心灵的时候,它才有价值。但是我们什么时候面对心灵呢?要是面对心
灵,我们几乎要寸步难行,我们要自取灭亡。要是不犯规的话。就像一个司机,
或多或少都违反交通规则。也许违反交通规则跟违反人伦并没有本质不同,看你
放得多松。即使是母亲吧。那阴道,儿子最初不就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吗?那乳房,
无非早被儿子吸过了。
  那么你母亲,她也同意吗?我问。
  不可能!他立刻说,脸颊上饥肉神经质地一抽。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当然的。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或者说,我也愿意是这个结论。于是她
打了你?我问。
  是。她打我。他说。
  ……她把我搀着竖起来打。他回忆着。为的是打得更狠些。我抱着母亲。就
好像掉在海里的人抱着救命圈。这是打我的人,又是救我的人。我离不开的人哪!
我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依恋她。我没有别的依靠,只有这个打我的人。我
抱着母亲,大哭了起来。
  你也后悔了吗?
  当时是后悔了。
  当时?
  后来就已经过去了。
  欲望过去了。我知道。但过去了还有再来的时候。我想起了那鞭子,想象着
那时的情景。那母亲不能放开儿子。那与其是在打儿子,勿宁是在打她自己。难
道是她自己打自己,把自己打死的?不可能。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一鞭子一鞭
子打死的,就好像人不可能揪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飞起来。
  可是最后,是你母亲被打死了,而不是你呀?
  她让我打她。他说,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于是你就真的打死了她?
  是的。他说。
  可是你知道,你母亲她一定并不愿意死的呀!
  也许吧。他说。我没想过那么多。
  现在呢?
  现在……她已经死了。
  是失手的吧?我说。简直是在诱导他。边上没有别人。好在边上没有别人。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遭受过人生挫折的人,我其实特别容易同情人,因为我浅薄,
所以我浅薄地容易同情。
  可是,他居然说:不。
  也许生命对他并不重要。他要随他母亲一起去。他爱他的母亲。
  最后问你个细节问题,可以吗?我说。我居然用这种平等的语气,他自己也
有点惊讶。那鞭子,是怎么来的?
  买的。
  谁去买的?
  是我妈。
  我倒抽一口冷气。
  那握柄上包着的护手布,买来的时候就有了吗?
  不,自己做的。
  谁做的?
  我妈。
  连同那上面的一圈花边?
  我妈绣的。
  他居然就用「绣」这个词。我猝然心头一酸。
  记住,你是过失的!我暗示他,提审你时,你要好好说。
               我——自白
                 1
  做一个同情人的人多么好!可以在施舍中让自己圆满地做个好人。他总是幸
福的。可不是我。我是一个囚犯。即使法律原谅了我,即使他们放了我,也没有
用。我是自己灵魂的阶下囚。
  这个世界太轻巧了。他们习惯于轻巧解决问题。现在我坐在审讯室里。我看
见记录员拿着笔,盯着我。只要我开口,那笔就要轻巧地把我的话记录下来。几
乎没有罪犯不对刑警说谎的。坦白从严。何况我已经被暗示。我听得出来。我可
以按好心的刑警队长的暗示,说我是过失杀人。我明白他是为我好。我可以配合。
我可以说自己是失手的,一时糊涂。我也可以强调自己是残疾人,假如我不是残
疾人,就能够结成婚,就能够有幸福的生活,包括性,就不会有饥渴了。像现在
世界上种种矛盾那样,找个罪魁祸首,蒙混过关。制度不好吗?拿美国制度来;
社会风气不好吗?加强教育管理;没有工作吗?给自己知识充电。也许还可以用
身残志不残来勉励。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呢?即使我没有残疾,我也要娶母亲。
  他们对罪恶容易宽恕。只要你忏悔了,我就宽恕你。我知道那是由于他们发
现了自己内心同样也有,他们害怕,他们就用宽恕来逃脱,以取得彼此沆瀣一汽。
  他们甚至也愿意承认叛逆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我不是在反叛。假如反叛能解
决问题,那还不简单?反叛只是洗澡,虽然也能有一身轻松的感觉,但是癌细胞
是不能通过洗澡洗掉的,放化疗都不行。那是我们的宿命。
  我自己起初也真这么觉得的。我的命多么的苦啊,要什么没有什么。被11
0放回来那晚上,半夜,我醒了,确实是醒了,却是哭醒的。母亲也被我吵醒了。
她抱着我,摸我的脸。然后又把我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她穿得很薄,就单件,是
那种地摊上很廉价的睡衣,廉价的睡衣才更有平易的感觉。妈的胸脯很柔软,像
美得梦弹簧床(我没有睡过)。我闻到了她腋下的味道,也许在别人闻来是有点
馊吧,但是我喜欢。这是我们家的味道。我从小就闻着这味道,没有这味道反而
像失去了什么。小时候母亲总是带着一身汗,把衣服一掀,露出汗涔涔的乳房,
给我喂奶。那晚上,我忽然又想吃母亲的奶了。我像小猪一样拱着母亲的胸脯,
我的腿早已没有感觉了,好像被裹在襁褓里。我的手也没有感觉了,我的全身都
没有感觉了。
  我说,妈,我要吃你的奶。
  母亲笑了:傻孩子,别说胡话。这么大了还吃妈的奶,不羞你?
  真的,妈!我说。
  母亲似乎发现不对了,猛地把我掰出来。尽说胡话!妈知道你心里苦。她说,
睡吧,明儿妈再给你找!
  我知道她是说要再给我找媳妇。可是我要吗?并不需要。我为自己这发现害
怕了。
  从此我不敢看母亲。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整整一天。到了晚上,我爬上床,
把脸朝向床铺里侧。我看见母亲投在蚊帐壁上的拿着蚊扫赶蚊子的影子。蚊帐飘
动,她的身影也飘飘若仙。我赶忙闭上眼睛。
  母亲躺下了。我慌忙闪到一边去。我介意了。我奇怪以前怎么从没有这种感
觉。母亲很快就睡着了。可我睡不着。我轻轻转过来,望着母亲。母亲也背着我。
我才发现,母亲其实并不老,至少身材上并不老,也许是因为没有再生育的缘故,
也许还因为平时劳作,吃得少,她的腰很细,她侧着,那腰好像断了似的,让你
想伸手去抚摸它一下。
  我遏制住了这念头。我掏出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抚摸了起来。对着那身体,
想象着那身上的衣服被我剥开了。那晚上那衣服却封得严严实实,好像是特地提
防着的。我只能用想象。我射出来了。
  第二天我害怕母亲发现,要发现,真的难以启齿。我只能去自杀。但我又无
法自己处理我的排泄物。母亲似乎也没有发现,她让我把裤子连同衣服换下来洗
了。也许她真的没有发现。
  晚上,我又这样做。第三天,第四天……渐渐地,我不满足了。我把我的东
西凑近母亲的身体,竟然撞在了那身体上。隐约感觉到那身体轻轻一缩。我一惊,
母亲她并没醒来。她还睡得很沉。我就更大胆了,更凑近了些,再凑近,再凑近
……她没有醒。我又把腿跨到她的身上。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仍然没有醒。
她怎么睡得这么沉?
  我射在了她的身上。好爽!同时,我唤了一声:妈。
  那身体隐约又动了一下。但是她仍然没有醒。好像死去了。我真希望她死去。
我也希望我完事后也死去。我已经满足了。
  我轻轻把粘在母亲身上的精液擦掉了。第二天母亲起床了,好像没有发现。
但她去洗澡。她从来没有在早上洗澡的,难道她知道昨晚的事?她换了衣服,不
过是全换了,连同没有被我弄脏的上衣。这让我稍稍宽心。她照常做事,煮饭,
给我端饭。她把饭端给我,让我先吃,自己去灶台做事。可她并没有做什么事,
是在那洗碗。我说,等吃完了一块洗吧。她不应。我叫:妈!
  不要叫我妈!她突然说,发了神经似的。说完,又懊悔地支支吾吾着,哼哼
哈哈起来。她把干净的碗也倒进洗碗槽里洗。
  我明白了。
  其实母亲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发现自己真是幼稚。也许是利令
智昏了。可是我怎么能不叫「妈」呢?我已叫习惯了。整天跟妈厮磨在一起,一
会儿一声「妈」的,没有比这叫唤更亲切的了。也许我一直就对母亲有那种心理?
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女人,我母亲是最可爱的,最漂亮的。那些介绍给我的女
人,都是他妈的什么样呀!就说我平时看到的女人吧。有一次,我妈把我背去百
货,我妈背累了,没有地方放,就把我搁在柜台上,服务员就骂我妈。那个女服
务员,看上去还年轻,可打扮得跟婊子似的,还修眉毛。这样的女人,她有什么
资格骂我妈?我就跟她大吵了起来。这样的女人,给我当老婆我也不要。当然人
家会笑说,人家给不给你还是个问题呢。但是我不要。其实我所以还在结婚问题
上挑剔,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结婚。所以那个傻女儿那样待我,我更不能容忍。其
实被110抓去那天,是我去掐那傻女儿的。人贵有气,是不是?士可杀不可辱!
我知道,我们这时代这样的话已经不时兴了。大家都讲求实际,好端端的人也去
假装乞丐,只要有钱就行。我不要乞怜。我爱我妈!我要我妈!
                 2
  一天晚上,母亲说要上街逛一逛。她把我背到一个离我们家很远的地方。到
一家发廊前,母亲说,推拿也许能治疗我的病。那发廊里红彤彤的,几个面目模
糊的女人,只有那裸露着的肉是清晰的。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种地方。但是我知
道这是什么地方。电视上曾经报道过扫黄,在我们这城市,这就是最大的经济增
长点。你一定不会不知道,队长,是吗?
  一个小姐就把我们引进里面一个小间。那里散发着霉气和香水气味,还有男
人的烟味,都是跟我无关的味道。我没有抽烟,我不配做男人,我不配做男人当
然也就不配得到有香水味的女人。母亲按小姐的示意,把我搁在一张按摩床上,
说她要去买点东西。她看了小姐一下,走了。她没有跟小姐说一句话,正因此我
明白了,她原先已经跟小姐谈好了,她是有意背我来这干那种事的。她怎么会想
出这一招来?她怎么舍得花这钱?也许正如她所说的:该花的时候不能省。她别
无选择了。也许她还心疼她的儿子。何况这世界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做一下,
又有什么不可?只是发泄。就是一个洞吧,借用一下,完了就算。有什么不可以?
多少嫖客还不照样是好丈夫、好父亲、好职人,甚至是良民,不会去炸大楼,滥
杀无辜。从实际角度上说,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不做?
  小姐向我伸出手来了。没有征求你意见地。可见母亲真已经跟她串通好了。
这个社会已经串通一气。小姐很自然地就把手按在我的阴处。然后我就很自然地
勃起了。那手很柔,我应该承认。她也很年轻。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温柔而年
轻的女孩子。也许她以为我就会很自然地把手伸向她。当她发现我并没有这么做,
她就自己把衣服解开来了。我看到了比手更加年轻漂亮的身子。我承认,我有点
把握不住自己。
  那个洞!我梦寐以求的圣地。
  我的裤子被剥掉了。我瞧见自己阴茎翘立,好像一把枪。我也可以当个战士
了。
  她也知道我人站不起来,她就爬了上来,趴在我的身上。她的动作是那么的
柔,像蛇一样地。然后她立起来,一边手握住我的阴茎,对准自己的阴道。就是
那个洞啊!马上就要进去了。借用一下。只是借用一下。我马上要沉没下去,沉
没,借用一下……
  可是,这是爱吗?这是真实的吗?这真是我所需要的吗?
  我猛地跳了起来。其实只是坐。把小姐推开。床很窄,她被我推下床了。她
莫名地望着我,然后是愤怒。是的,我应该遭人愤怒。她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她没有什么不对。是我。是我!是我不对!我不能……
  像你这个样子,以为我们愿意给你做呀!妈来背我回去时,她们说。要不是
你妈一直说……
  妈红着脸,低着头。原来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出来后,她嘟哝了一句。
我知道她是在为她的行为辩解。还以为真做按摩呢。她说,我真蠢。
  母亲从来很好强,从来不承认自己愚蠢,即使她发明的锻炼下肢法彻底失败,
她也没有认输。现在她居然说自己蠢了。噢,妈妈!我知道,跟羞耻比起来,认
错算得了什么?即使是承认你有这居心,跟乱伦比起来,嫖娼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是大家都在做的事,只不过是大宴席上多加了你一双筷子。同流合污吧。
可是我不能。偏偏是我不能。
  那些小姐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一个废人,还这么要模要样。整个世界都
烂了,要你一个废人去拯救?要你一个废人去坚守?简直可笑!我并不想坚守。
我只是想爱,得到我的爱,也有爱的权利,不是吗?这是我自己的事。也许你会
说,还关乎另一个女人。可她是我妈。我妈是什么都肯给我的人。她可以把自己
卖给那个老不死的,换来我的幸福,她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妈是什么都肯给我的,
因此也是最爱我的人。
  我要爱母亲。这不是一个洞的问题。跟灶台下那个老鼠打的洞不一样,跟草
席上的破洞也不一样。那是我灵魂的归宿。我的灵魂从伪造的洞中挣脱了出来。
既然能挣脱,我就看到了我的灵魂。它像鬼魂一样游荡。天黑了。灯灭了。母亲
上床了。她睡了。我的灵魂像鬼魂。它是实体的,怎么能做鬼魂呢?
  我要实实在在的进入!
  连我自己都吓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母亲仍然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她应该明白了我想要什么。只是她无计
可施。也许她也没有预料到会到这种地步,或者不会这么快。她背对着我,没有
动。我剥下了她的睡裤,她似乎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也许她想到,反抗
了就把问题明朗化了。我看看动动就好了。抱着侥幸心理。我就更加大胆了。
  我要奔地狱!
  我要奔去!
  我进入了。她明显颤栗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反抗,只是换了一点姿势,好
像又睡着了,只是从一个睡眠到另一个睡眠。她的姿势变得让我更容易操作了些。
她睡着了。我进行得很顺利。我忽然想,她是不是已经认了?有意让我得逞,用
一下算了。就当做不知道。只要不把事情明朗化,还不当做是别的男人?是那个
老不死的老头?是啊,我也可以看成是在做别的女人。可是,我不行。我要的是
这个女人,我妈。
  我叫:妈!
  我居然叫唤她。这不是要把她叫醒吗?她一定会听得见。即使我没有大声叫,
我离她这么近,夜这么静。可她完全听不到,没有醒。这就更现出了她是在假装。
一辆汽车从外面开过,她好像在深度睡眠中烦躁地扭了扭身子。既然外面马达声
她都能听得到,她怎么就偏偏听不到我的叫声呢?
  而我,为什么要叫醒她呢?这世界上暗中干着的罪恶还少吗?谁正视过自己
的行为?假如我营营苟苟,我可以苟且下去,我的问题可以解决,她也可以装做
不知道。我们都可以苟且下去。只是用一用。只是用一用。借用一下,只是借用
一下。但是那样跟动物有什么不同?我要的是这个人。为什么母亲不能爱?有什
么理由?没有理由。倒是很多没有理由的东西有了理由。这世界逻辑越来越混乱,
却越来越装模作样。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上,只有保持住自己的逻辑。社会有社会
的逻辑,我有我自己的逻辑!
  我真的是爱这个人,而不是这个肉体。假如只是这个肉体,那么跟我在想象
中手淫并没有什么区别。或者找只狗,什么雌性动物搞。正因为是这个人,才感
觉不一样。
  她一直坚持不醒。
  我泄了。
  有点懊丧。
  不行。这样岂不是等于奸尸体了吗?第二天早上,我故意问她:妈(我故意
仍然叫『妈』,一叫,我的身体就会酥麻一下),昨晚你睡得好沉哪!
  她一愣。是啊,她说,白天太疲劳啦。
  是吗?我说,如果发生了地震了呢?也不会醒吗?
  她又一愣。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那死了就死了算了。她猝然说。
  你死了,我怎么办?
  所以我要尽快给你找个媳妇啊。她忽然说。
  找谁?傻女人?我故意问,几乎是尖刻地。
  她惨然一笑:那当然要找最好的了。
  那就是你了。我说。我干脆说了。妈妈最好!
  你说什么呀!胡说什么……她说。吃饭吃饭!完了妈还要出去一下呢!没时
间跟你耍贫嘴,胡说八道。
  母亲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是最好的支吾。
  也许我真不该去揭穿,刻薄她,也刻薄自己。
  她连饭都没有吃,就慌慌张张走了。她走了。我发现,床上搁着一捆卫生纸。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床上还放着她的衣服。从上身的到下身的,从外到内,
放着,恰恰摆成一个人形。这就是妈呀!我扑过去。摸、嗅各个部位。我用它们
裹住自己,像襁褓似的。我太幸福了。我泄了。
  妈回来了。她好像顺手似地把纸和衣服整理了。把衣服似乎漫不经心地跟别
的生活用品堆在一起。企图抹掉其特殊性。我感觉母亲有点可笑。
  我叫,妈。
  干嘛?
  过来一下。
  过来……干嘛嘛。她说。
  我要撒尿。我说。
  她犹豫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端着尿盆过来了。她把尿盆搁在我脚前,扶
我下床。我倚着她,拉下自己的裤子。我感觉自己阴茎昂然临风。
  我把她抱住。
  这不是在她入睡的时候,是在她醒着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彼此清醒,清
醒地看到了对方,你应该知道晚上发生的事。
  她一个哆嗦,把我搡开。我被搡在了地上。
  我没法爬起来。我是废人。她又把我扶了起来。我站不稳,她又只得把我抱
住。
  我又搂住她。
  她开始打我。也许是用力过猛,她一个趔趄,摔倒了。我要奔过去扶她。可
我哪里能扶?我居然站了起来。可是我很快就垮了下去,摔在地上。母亲瞧见了,
大叫一声,滚爬着过来拉我。我被扶起来了。我们俩坐在地上,喘气,像两只狗。
我瞅着她。她不敢瞅我。她猛然拍着地板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妈,我爱你!我说。
  胡说什么呀!
  妈,你爱我吗?
  爱。妈说。可那是另一回事。
  怎么是另一回事呢?我问,爱一个人,不都是为了对方幸福吗?
  当然。妈说,我知道妈对不起你,是妈把你弄残废了。妈可以赔你。妈可以
为你去死!
  死都可以,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不行!
  为什么?
  那是害了你。妈说。她不说她自己不行,而是说怕害了我。我的好妈妈哟!
  母亲会害儿子吗?
  她一愣。
  你就不怕别人害了我?
  妈保证给你找个好的!她说。非常好的!你相信妈。
  我相信妈。我说。什么样才算好的呢?
  贤惠,漂亮……母亲说。她竭力拼凑着一个妻子所有美好的品质,这百分百
的好妻子的形象越被她拼凑,越显得支离破碎。但是我也相信了。因为我相信我
妈,所以我相信她所说一切。她又聪明,又贤惠,又能干,又漂亮,……漂亮了
不就是美女蛇了吗?她会害死我的。
  她不会的。母亲说。她会让你很快活的。
  那么她会吸干我的。我说,只有母亲才把握得住。
  不行!妈说,你就不要当我是你妈吧!
  那好吧,既然不是我妈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那你就当我是个坏妈妈吧!她又说。
  既然是坏妈妈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我不愿意!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不疼我了吗?
  不疼。
  真的?
  你不要逼妈了吧!她叫,你就把我打死吧!我不要活了!你把我打死好了!
我就解脱了!
  她揪着自己的衣领,送到我手里。她抓起我的手打她。我怎么能下得了手?
我抗拒。可是她的力气非常大。她把我扭疼了,我叫了起来。她停住了,心疼地
摸着我的手。忽然,她大哭了起来。我不是个好妈妈!你打我!你打吧,打吧!
打吧!
  我们都哭了。
                 3
  要不,妈用手为你做出来。过后妈说。
  不行。我拒绝。被我这一顶,倒好像妈不知羞耻了。她尴尬地站在那里。你
以为我愿意受这个罪?她说。你以为我愿意?
  她猛地打翻一块盘子,摔在地上。摔个稀巴烂。好像在说,不过了,这日子。
这让问题转移了,好像我们是因为生活上的事,或者说是处境上的事。
  她在捡碎片时,食指扎出了血。
  我拉着她的手。妈的手可真瘦。我可怜起她来了。我答应了让她用手做。
  她去涂了红药水。然后,洗了手,擦干,晾着过来。手伸过来了。忽然又迟
疑了。其实这动作对她来说已经很正常了。我洗澡都是她给脱的,她早见过我那
个东西了。再说我不就是从她身子里出来的吗?现在她却生分了。一个东西一旦
被明确了,就不一样了。所以需要遮蔽。
  她终于拿食指戳了戳我的东西,像是想通了,毅然伸了过来。
  很舒服。妈她做得小心翼翼。不让我生疼,但是又很舒服。简直是在撩,就
好像我小时候做了坏事,妈轻柔地一巴掌撩在我的脸上,与其是在打,勿宁是抚
摸。这只有妈能做得到,要是别的女人,早就不能自持、自己享受去了。只有妈
是纯粹的奉献。
  她的食指翘着,那上面的红药水,像血。
  天地荒凉。只有我们俩。墙板外喧嚣,有人在叫卖。那里是市场。但跟我无
关。我有一种隐于市的感觉。我射了。那手立刻摁住我的出口,不让精液射出来
流失了。她反应那么迅速,好像早就准备着了。她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射呢?
也许因为她是我妈,我是她儿子。她把我的阴茎摇了摇,好让我的精液回流下去。
她揩我出口上残剩的精液时,好像一个吝啬的主妇刮着锅里的残饭。我们家没有
钱,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必须保存,必须珍惜。
  然后她去洗手。我看见她的整个身体。刚才只顾了局部。我瞧见她的屁股,
有点丰腴,生过孩子的女人的屁股真美啊!我要!我不满足了。用她的手,毕竟
是一种阉割。没有洞,用手假造出一个洞。妈,用嘴巴好吗?再一次时,我说。
  什么?妈叫,像盯着魔鬼一样盯着我。不行!亏你想得出!我发现你越来越
大越坏了。
  是的,坏。
  ……你是哪里学来这坏做法的?妈道。
  其实也不是哪里学来的。我这样子,连看色情片的权利都没有。只是想象出
来罢了。有需要,就会去想如何实现,见洞就想去钻。人在这方面是无师自通的。
我不求用那里,只用嘴,好歹也是个洞啊,妈!我说。
  不要叫我妈!她敏感地喝道。你已经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了!
  只一下。
  一下也不行!你这不是作贱我吗?
  爱不就是作贱吗?我说。
  又是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妈说。我已经太纵容你了!
  我没话了。低着头。我的下面昂然翘立,勃勃生疼,好像要炸了。我呻吟了
起来。妈起初不理我,甩手走了。我不能跟上她,不能去追她,只能坐在原来的
地方,痛苦地摇晃着身子。我想用自己的手搞掉,可是好像有排斥似的,我的手
一伸上来,自己就有一种厌恶感,我的手被愤怒地弹了出来。我只能绝望地摇着,
挣扎着。我叫着:妈!
  妈不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心的妈。我只能去捶自己,一拳捶下去,
阴茎好像被折断了似的,疼得我惨叫一声。
  妈终于回过头来了。你干什么呀!她叫。你疯了吗?你要自己死吗?这东西
是命根子,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
  我没有办法了!我哭着说。
  那你就去死!母亲又说。
  死就死!死算什么?
  你听你还在胡说八道哟!母亲又说。你要死,那好,你先把我打死吧!先把
我打死!打死我!她又来抓我的手,打她。她的力气仍然非常大。这下我也不抗
拒了,就由她把我的手支配到哪里,打就打。她狠敲,我也狠打。我真的也想打,
我恨!也许我真的是恨母亲。我打乏了,她也乏了。她撒了我的手。她忽然说:
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这才发现,我的下面已经不再胀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
经平息了,也许是转移了。刚才我的手的愤怒,就是这的愤怒。我勿宁是在用阴
茎在打母亲呢!
  你要觉得难受,就打我吧。母亲说。
  不,我说,我不打。
  其实我很想打。
                 4
  用这个打妈!母亲说。她买回来一根鞭子,皮的。我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的。
我不打!我说。
  妈让你打。她说。
  不,我不打。我说。
  让你打就打!她喝叫。
  好像被她的喝叫搡了一下,我踉踉跄跄接过了她手里的鞭子。你就当我是坏
妈妈吧!妈说。
  不,我不。我说。
  听话!妈说。攥住我拿鞭子的手,挥舞,往自己身上抽。鞭子夹着雄风扫过
我的脸,有一种凛冽的感觉,好像大部队拉过,战争开始了,把你也推到了战争
状态中。我听见母亲哼了一声。痛吗?我问。
  不痛,倒有种痛快的感觉呢。妈答。
  是吗?妈这话更刺激了我。第二鞭就是我自己打的了。打得有地点迟疑。这
样反而是痛了。妈说。
  为什么?
  最怕的就是这样爱重不重,这才会真的痛。妈解释说。
  我明白。这是真的。有时候我恨起自己来,去掐自己的大腿,最疼的就是掐
得半紧不紧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恶作剧心理。我故意又轻轻地抽了她一下。
  傻儿子,妈说,你要妈难受死呀?
  我笑了。一笑,心理就彻底轻松了。我说,我就是要你难受!我就是要你难
受!
  妈也笑了。那好吧,谁叫我生了个不孝子呢!她说。好像是故意要这样说似
的,竭力把我们的行为往孝与不孝上引,往社会道德上引。这是我们惯用的遮蔽
方式。在这种遮蔽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孝也是一种生活的场景。不孝可以不孝到大街上去,把父母亲赶到大街上
去,无伤大雅。
  当然也是妈罪有应得。妈又说。
  不!
  就是!妈道,你就这么想着!
  好……
                 5
  妈,我想沾上水。
  为什么?
  你给我沾上水呀。我把鞭子递给她。她懵懵懂懂地去了,沾上水。我看见鞭
子的末端滴着水,好像滴着血。
  我挥起鞭子,抽!母亲更尖锐地叫了一声。果然。沾上水的皮鞭抽得更到位,
却更留不下什么疤痕。
  你呀,你好坏哪!你是个大坏蛋!
  是的,我是个大坏蛋!我希望自己当一个大坏蛋。这辈子我最大的怨恨就是
当不成大坏蛋。我终于当上大坏蛋了。是母亲给我的。我是怎么想出这个恶毒主
意的?我也不知道。没有人教我。也许天生骨子里就有的。
                 6
  妈,我想站起来打。我说。
  好。妈说。把我竖起来,她躺着,举着手支撑我。我马上有了站立的感觉。
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可以支配这个世界,我有权力。我挥鞭。
  可是我很快就瘫下去了。因为母亲的手撒开了我。我是靠她的手支撑着的。
她一痛,就下意识地撒了手。我就垮了下去。她慌忙又过来搀我。疯了似的。好
像她干了大坏事了。她所干的最大的好事是关于她孩子的,她所干的最大的坏事
也是关于她孩子的,她让她的孩子摔倒了。
  她搀着我。这样她就无可逃避地挨着我的鞭子了。
                 7
  妈,你起来。我说。
  对方躺着,躺在跟床铺、地一个水平面上,你感觉不到明确的靶子,就好像
打在床和地上一样,没有明确的击中感,不畅快。
  妈起来了。一个明确的靶子。
                 8
  妈搂着我。因为离得太近,我挥不开鞭子。可是妈离开我了,我又站不住。
我没有腿。我这腿!我这腿!
  妈,我要骑在你背上。我说。
  妈趴下了。
                 9
  我是个瘸子。不仅是瘸子,手也不好用。我的动作往往把握不住,打不准。
我用力太猛,还把鞭子甩脱出手去。妈爬过去捡,再交到我手里。
  你的手怎么了?她叫。
  破了点,没关系的。
  谁说!妈说。她为我包扎完,又审视着鞭子握柄。这东西怎么做的,太粗了,
现在的东西都怎么做的!
  她要为握柄缝制一个柄套。要绒布的,绒布疼手。她在平时收集的碎布片中
挑捡,找到一块了,只是不够宽。她就又找一块接了。接痕不好看,她就在接痕
处绣上一圈花边。
  不能太松了,松了,拿着会打滑,不贴力。她量得很精确。她像做一件艺术
品。做完了,欣赏着。也许那只打她的手有了快感,她也有快感?也许这打在她
身上的东西漂亮了,她也会舒服起来?
  我握着那握柄,握柄很温柔。我打。
  妈,你真的愿意吗?
  妈真的愿意。
  妈,你舒服吗?
  舒服。妈答道。
  胡说,妈!我说。你是胡说的。
  只要你舒服了,妈就舒服了。
  可见你不舒服。你是为了我舒服。
  你舒服了,妈就也舒服了。妈说。还有什么比儿子的舒服更让妈舒服的呢?
  妈,我不要舒服!我不要舒服!
  你不要舒服,妈可要舒服!
  妈,我可以让你舒服。我叫。我又想要和妈做了。我的下面翘得像蛇头。我
拉住了妈。
  滚开!妈叫。她从来没有这么凶。你是真讨厌我了,妈!我说。你讨厌我吗?
  不呀。妈说。
  不,我知道你讨厌我。要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比现在好!
  就算是吧!妈说,简直绝情地。你难道不也在恨我吗?我们到了现在这份上,
你就不该恨我吗?你这没出息的!
  我是恨你!我说。
  好啊,恨我,所以你打我了,是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骂得好!我就是狼心狗肺!
  你打呀!
  我就打。
  你再打呀!
  就再打。母亲的话刺激了我,我真的恨她了,恨不得把她打死。她不该刺激
我。可是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刺激我。宁可让我恨,也不要让我爱。让我恨,
她就舒服,就爽。她呻吟着。那是爽的呻吟。我也爽。真的好爽。我挥舞着鞭子。
我的鞭子好硬。好硬!她叫了一声,突然又憋住了,好像发觉一坛酒要漏了气。
憋住!让气味醇浓。醉。她一步步醉了下去。我打。彻底醉了。记录员你沙沙沙
记录笔录。队长你不要张着这么大的嘴,你不要瞪我。你在为我惋惜?你在恨我?
你在说,我必死无疑?无所谓。我早就死了,从这个世界死掉了。许多年前,许
多许多年前……
  1877年,摩尔根在他的《原始社会》中指出:美洲印第安易洛魁人对亲
属有很奇特的称呼。他们不仅把亲生的父亲叫父亲,而且把父亲的所有兄弟都称
为父亲。对母亲的称呼也是同样的。这称呼是原始血缘婚的活化石。在汉语中,
「姐」本意是「母」,从《说文》、《广雅》、《广韵》、《集韵》、《称谓录
》中可以看出。而在民间语言中又用作妻子、情人。「娘」为母亲,但本意却为
少女,《玉篇。女部》说:「娘,少女之号。」南朝乐府《子夜歌》有「见娘喜
容媚,愿为结金兰」句。同时「娘」又指妻子:「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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